第6章 “你怎么穿着志萍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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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嫣大学时读的是人力资源管理，她对读什么专业没有任何愿景，志愿几乎是闭眼盲填，对她来说做什么工作不重要，只要能挣到钱支持自己画画就可以。

在找上一份工作的时候，她到处碰壁，这一次的情况也没乐观多少，之前投出去的简历要么没人回复、要么婉拒、要么热情地邀请她——你到公司来看看。

她好歹是做过HR的人，只是时间较短，个中套路她也是一知半解，但防被骗的技能还是掌握了的。

直接让人去公司的单位，去了也是白去；MCN机构不管打着什么名义招聘，最后都会让应聘者上播；电销不是没底薪，就是搞催收；写明了上班需要穿黑丝的，就等于默认了某些规则……刨掉奇葩、逃掉乱象、她还要求不能低于四千块的“天价”月薪，她怀疑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到工作。

志萍从后视镜中看志嫣，忽然炸了庙：“你能不能别化妆了！弄得跟冰墩墩似的！你素颜足够了。”

志嫣扳过镜子，她长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素颜太勾人，所以她经常会在早上抢时间简单化一下，让自己没那么出众。

就在她照镜子的工夫，志萍“嗖”地尾随前车拐了个弯，志嫣指着手机支架上的手机说：“这里明明是往右拐。”

路痴志萍胡诌：“那肯定是图画错了，我记得是往左。”

志嫣觉得志萍可能是把她当傻子了，手机忽然有了来电，志萍车技不佳，志嫣急忙说：“我帮你接……”

话音未落，志萍已经把手机抽走，按下了静音：“骚扰电话，不用管。”

后来的志嫣不断假设，如果当时的她手快接了这个电话，或者认出了来电号码，会不会改变些什么？

不会。

命运习惯戴着它繁复的面纱，因为没有揭开的必要，因为一切早已写定，提前揭示无非只会让当事人多痛一点。

王珩回到酒店，大堂无比凄凉，前台几个女孩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王珩估摸着，她们可能是怕他发不出工资……

来到顶层，他刚迈出电梯，Amy就眼疾手快地迎了上来。

来沈溪半个月，Amy已经把这间酒店的底细摸清了，它本来可操作的业务就很少，她又跟了王珩这个不务正业的主子，什么项目都拿不到。

她快步跟上王珩，想了半天，能说的话只有问他是否需要准备午餐。

王珩大步冲进办公室：“气饱了。”须臾又冲出来，把手机扔给Amy，“帮我把‘Pink Book’删了。”

双开门再度阖上，把Amy关在了外面，她掂了掂手机。王珩擅自离岗，分明是去找人，回来就要把“Pink Book”删了，这是和人家吵架了？

“Pink Book”里的女孩到底是谁？

Amy记得她的长相，太有攻击性了，就好比《喜剧之王》里面的张美人，素着一张脸，可比谁都突出，不要说男人，就连女人都惊艳掉下巴。

在上海时，Amy没有接触王珩的机会，但是听过颇多他的故事，伦敦政经学院管理学硕士、环游过世界、有过数个女友……

传闻他的历任女友都是人尖儿。

传闻他眼光颇高，有名模主动送上门，都被婉拒。

传闻每一任女友对他的评价都极高，对待女性极度绅士。

这种子弟，不动心自然不会动气，当然没有争吵的必要。而面对陌生女性，退让是他基本的教养。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失态？

王珩望着空荡荡的墙壁，从椅子上起身，在墙上大概比了一下100×73（CM），太小了。

联系买画的时候，他一门心思奔着画去，没考虑尺寸。

100×73（CM）的画放在办公室里会很奇怪，总不能给参观他办公室的人，一人发一个放大镜吧？他只能放弃用志嫣的画装点办公室的想法，那幅画放到他的卧室或许合适。

哦，不，他的卧室也很大，他不能为了迁就它，把这个不适合的东西放进自己的房子里。

王珩颓唐地摔进沙发里，薛志嫣估计不会加他的微信了，他还费心地琢磨什么合不合适？

Amy进来询问手机密码，王珩没精打采地爬起来输入，他突然猛地一拍大腿：“不用删了，你出去吧。”

检查身份证的民警把身份证还回来时，另一名民警正在整队，志嫣就直接跟着走了，于是两个都落到了王珩的手上。

他从裤袋里翻出志嫣的身份证，乐了。

王珩心满意足地阅读了一下上面的地址，然后捏着身份证的一角想，这坏脾气的丫头就连证件照都能拍得这么好看，她是不打算让其他女孩活了。

好看就算了，普通话还说得那么好……她说普通话干什么？在沈溪又用不着。

王珩陷入长考。

志嫣早就忘了身份证这档子事，在志萍家休息了一会之后，她动身往家里的饭馆赶，上班时她每天会在晚上六点左右到店里帮忙。

她家的店名叫“薛记大盘子家常菜”，主营东北菜，开在一个开放式的小区楼下，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独自支撑这家店。

志嫣回到店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薛家老妈忙着点单、上菜、给厨师何叔打下手；薛志嫣忙着处理网上的订单、装盒、打包、检查筷子、她腾出手时也得在何叔身边忙活，间或还得出去给顾客跑腿。

小店里人声鼎沸，啤酒瓶倒桌的声音和喊“服务员”的声音交织；吹牛皮的声音和杯盘撞击的脆响折叠；前一桌客人刚走，后一桌的人已经来到了跟前，这种时候，薛家母女需要一起冲上去收拾桌子，忙乱中，薛母偶尔还会抻着脖子和熟人隔空聊几句。

这样的日子，志嫣已经不记得过了多少年了，不过她拒绝回家做服务员，并非为了逃离这种生活，虽然这种生活有时候会把人气得非常想要逃离。

外卖APP的群里，有顾客声称自己没收到筷子，要商家处理，@起来没完。

薛母忙得蒙头转向：“不能啊！咱家外卖都（会）特意检查筷子，你往下翻翻？”

顾客说：“我还往哪翻？都底朝天了，你过来我翻一个！”

薛母心里没底，原则上他们不会出现这种错误，可也保不齐在忙碌的时候忘点啥。

志嫣从她妈的手里抽过手机：“给您退三块钱，自己买一双，可以吗？”

这种时候就可以凸显普通话在东北的实用性了，毕竟在人的心理预期层面，讲普通话的客服都比较正规。

顾客：“退十块。”

志嫣想打人，这一单总价才二十几块，明摆着是想找借口白吃，开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奇葩都见过，可再次遇到相同的情况时还是会被气得半死。

“我给您送去，请问需要几双筷子？”

“你整那么麻烦干啥？钱退我不就完了吗？我自己不会买咋地？”

志嫣把手机摔到了桌上，这时薛子成从外面晃了进来，见气氛不对，拿过手机听了一下，然后摆出黑帮大佬的架势：“我去帮你削他。”

子成天生一张高冷的“霸总”脸，他和老叔很像，很少能见到笑容，一般人很难从他们的脸上端详出什么。

志嫣笑了：“你打车去，姐给你报销。”

就在她说话的工夫，顾客又@了起来，子成抓过手机，嫌弃地嘟囔：“把你笨的。”

他到后厨找到何叔，让何叔跟顾客对话，对方听见何叔这浑厚的声音，很不好惹的样子，同意退三块钱了事。

大功告成，子成把手机放到桌上，给志嫣总结经验：“他就是欺负你是个女的。”

薛母冲上来夸张又费尽心思地赞道：“还得是咱家子成，这清华大学的苗子就是比你姐强……”

清华大学的苗子不为甜言所动，他板着一张扑克脸打断道：“薛志嫣，你怎么穿着薛志萍的衣服？”

理论上，子成和志嫣的亲疏关系应该和志萍差不多，实际上他更喜欢志嫣，但他更喜欢和志萍进行思维上的碰撞，志嫣在熟悉的人面前老像个傻大姐，志萍就谨慎多了，是一把游戏的好手，子成不高兴志嫣和志萍走得太近，根本不是一路人。

薛母才发现：“是啊，我怎么才瞅着？你早上是穿着连衣裙走的，这衣服咋两半了？”她看着女儿的小西服套装说。

志嫣是想过换回自己衣服的，念及她妈没那么敏感，就这么凑合了，她恐吓地瞪了子成一眼，然后解释：“中午志萍来公司找我，我们一起吃的饭。”

薛母：“把衣服吃两半了？”

“菜汤不小心滴到身上，她就回家给我拿了一套。”薛志嫣说谎时，特别像人工AI。

薛母还没总结出这个规律，她评判道：“你可真能折腾人，衣服洒点菜汤能咋地？你还麻烦人家志萍跑一趟。”

说完，她去了后厨，志嫣刚要松口气，就听到子成呛她：“你都没工作了，还去公司干什么？献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