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箱坏了，车锁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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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沈溪南站到吕口市的高铁，全程两百公里，需要一个小时，票价七十元。

这些薛志嫣都知道。

大四下学期开学一个多月后的某天，她逃了一次，方向吕口。

天还没亮她就赶到了火车站，等到七点钟坐第一班高铁，吕口明明就在临市，却要穿山过海。

开阔的海没能让她平静，高昂的山也不能，车上满是去吕口旅游的人，成双成对或一家几口，幸福满溢或嘻嘻哈哈。

下了高铁，志嫣打车来到当地一座著名的寺庙。

那是一座庙，更像一座虽死犹生的城。

雾岚幅员辽阔，断壁残垣，走廊幽长，东北四月的微雨天，志嫣仿佛在靠近一幅清冷的中国画。

她只在寺庙的边上转了一圈，不是不愿花钱买门票，而是直到站在这里，她才明白佛菩萨救不了她。

那天，她在寺庙高大的台阶上坐了好大一会，人来了又往，有求姻缘的、求平安的、想升学的。

人们总是有很多愿望，而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她想忘掉一个人，可是她求错了对象，她不该费神找佛菩萨，她得求自己，求她自己别再那么伤心了。

然而雨中恸哭的唯美画面只适合出现在影视剧里，做人还是要回归现实，她在暴雨下来之前坐上了出租车，高铁时间碰不上，她只能灰溜溜地拼车回沈溪，抵达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午饭，没人知道她“丢”了，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出门逛了一个上午。

人类的悲喜不必相通，反正谁也帮不了谁。

四点钟一过，薛志嫣有点着急了，上午因为自己的失误，过来“瑞山”她用了四个小时，回去还不知道需要多久，再不动身回家就要晚了，她不喜欢老妈的盘问。

王珩也有点坐不住了，他的车现在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无法给手机充电，所以给Amy打完电话之后他一直用薛志嫣的手机联系自己的秘书。

在又一次挂断电话后，王珩看见路上一辆拖车还没断奶就出来工作了，正要指给志嫣看，那车就朝着他来了。

“搞什么啊……”王珩脸色一暗。

薛志嫣也看到了那辆车，顿时满脸问号。

拖车司机见这二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生怕他俩会突然露出獠牙，把他拖到荒地里面给剥了。

“不是、不是水箱坏了吗？”司机左右看看，“咋地？不修了？”

这个反转让人惊喜，王珩赶紧热情接待：“是水箱坏了，您帮忙给看看吧。”

司机掀开水箱盖，端详半天然后说：“记住了。”

王珩：“……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志嫣凑了上来：“能修吗？”

“能修，不过吧……”

司机踢了秃噜（一连串）讲了一堆，大概就是有一根管子，他手上的都匹配不上，得回市内取。

薛志嫣忍不住吐槽：“来的时候你不把东西带全了？”

司机也很委屈：“电话里那个女的就说水箱坏了，让我过来瞅一眼，型号她也整不明白，别的啥也没说啊。”

Amy这个月怕是拿不到奖金了，王珩想，然后他问：“能把车拖走吗？”

司机指了指自己开来的小可爱：“它带不动。”

“那你开来干什么？”薛志嫣问道。

“你俩（是）警察咋地？没完没了地（问），店里没车了，我就开这个来了，不行啊？”这两人话咋这么密呢？司机郁闷，他能用这小玩应儿轱辘（开）这么远就不错了，还嫌这个那个的。

“那你现在回市内，再返回来，需要多久？”薛志嫣没被吓住，继续发问。

“正常三个多点吧，要是堵车就不一定啥时候了。”司机见这小姑娘没被他的怒火带乱节奏，有点佩服她了，“你们要是着急我帮你们叫别的拖车，不着急就等我回来。”

“叫拖车吧，我和她……”

王珩还没说完，薛志嫣就在那边对司机说：“那你回市内把我带上呗？俺家就铁南区的，你是搁哪过来的啊？”

王珩想说我和她打车回去，不幸变成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不是，薛小满，你觉得你可以这样吗？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他警惕起来，“不行，薛小满，你不准搭陌生人的车，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司机不乐意了，工作证一亮：“瞅见没？正经单位，我把自个儿名声弄臭了，以后还怎么上班？怎么养家？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再说了，”他很骄傲，“东北老爷们不干那缺德事儿！”然后他转脸向着志嫣，“刚才听你（说）普通话挺好，合计你是外地的呢，（合着是）铁南的啊，我沈南（区）的，下高速不远（就是）。”

东北话，薛志嫣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让他知道她是本地人，她又摸了摸随身包里的防狼喷雾，经历了老秦那件事之后，她就买了这个东西防身，双保险，她搭这个人的车应该没问题。另外，除了老秦那种禽兽，正经过日子的人谁会扯那犊子。

本地人之间莫名地觉得亲近，司机同意带上志嫣，拖车只有副驾驶可以坐，王珩不甘示弱：“那我也回去，你坐我腿上。”

司机寻思，这小子搁这等着呢，看他没啥好心眼的样子，在薛志嫣拒绝之前抢着喝道：“你傻啊，你自个儿的车不要了啊？就这么扔这旮沓？”

王珩说：“车可以锁上。”

司机烦透他了：“水箱坏了，车锁不了。”

王珩脑子一抽：“哦……”

司机：“哎呦我去，你可愁死我了。”

薛志嫣“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然后转头跟王珩说：“对不起，我真得走了，家里有一堆活等着我，我必须回去，如果你觉得心里不痛快，就从画里再扣一点钱。”

若是换个时间，薛志嫣绝对干不出来这么背信弃义的事，可她要顾虑饭馆那边，除了老妈这方面，店里也真的是忙不过来。

王珩想说这是钱的事吗？可薛志嫣这么温顺，他的心都快化了，他敞亮一挥手：“明白，赶紧走吧，路上小……”

他还在深情款款地白话，薛志嫣已经跟着司机走了，王珩想这日子算是没法过了，她都没跟他道个别。

志嫣回程遇到了晚高峰，拖车司机把她往市内带了一段，然后把她放到了一个公交站，她辗转了一个半小时才到饭馆。

晚上七点多，用餐高峰时段已经过去，店里散坐着几个人，看到薛子成戴着围裙，就知道他帮忙干活了，让学业如此繁重的人干这种粗活简直太不应该了。

薛志嫣赶紧上去给他捶肩膀，薛子成推开她：“你去哪了？一个成年人疯成这样。”他朝薛志嫣瞥去气若游丝的一眼，“你唯一的工作就只剩下发‘Pink Book’了，还回来这么晚。”

薛志嫣早就预判到自己失业的事，薛子成知道了就离她妈知道不远了，不是因为子成嘴不牢，而是因为这种太家常的事容易说秃噜嘴，幸好她妈没在。

“去郊区应聘，回来的时候堵了一路。”薛志嫣老实交代，然后第N次嘱咐子成，“我失业的事千万不要让我妈知道。”

子成不想说话。

在薛子成的印象中，女孩子都是非常“可怕”的，幼年时，园区里那些小妹妹动辄大哭，子成惊恐她们怎么那么能哭；长大后，同桌女生隔三差五跟他怄气，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而他接触最多的大堂姐，大脑里的沟壑不太富裕，做事喜欢采用分瓣梅花计，简单来理解就是，做事跟用破罐子打水似的，堵了这边那边漏，逻辑只能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面自洽。

“你咋才回来？”薛母端着盘子从后厨走出来，看到薛志嫣问了一嘴，薛志嫣立马像人工AI一样站好。

“你上哪去了？你没回来，子成这孩子可帮忙干老了活了。”薛母给顾客上完菜，故意跑到薛志嫣面前揉肩，“老这样也不是个事，我早晚不得累死啊！你说咱家是不是缺个服务员？”见女儿无动于衷，她加码道，“算啦，我不跟你叨咕这些，左右（反正）你又不心疼我。”

她又在打苦情牌，上一个服务员离开之后，她就没打算再找，成天苦兮兮的，企图博得女儿的同情。

薛志嫣是很心疼老妈，可想着她一个人撑不下去就会放弃这个不太聪明的做法，她却固执地坚持好几个月了。

薛志嫣赶紧打岔道：“楼下的一次性筷子好像不多了，我上楼取点。”她每次都这么没有技术含量地避开话题。

志嫣埋头往二楼冲，薛母大叫：“哎呀，你等会再上去。”

薛志嫣以为老妈要拖住她，头也没回，薛母又道：“小满！你等等！”

薛志嫣还是没听，薛母急了：“薛小满！你听妈说……”然后她顺利地听到女儿在楼上发出一声尖叫，薛母遗憾地咂嘴，“你瞅瞅！我就说让你等会（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