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薛志嫣，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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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钟，薛志嫣拎着带给子成的饭菜从饭馆出来，她老觉得哪里不对，一路苦思冥想，终于发现“闹掰”的她和老妈之间并没有进行“讲和”这道程序，工作的事她和老妈都没提。

有时候她真的很怕老妈的“纠缠”，老妈每天在世俗里摸爬滚打，因而她只能看到她俗气的一面，她一天天失去判断，只记得老妈难缠，总是会忘记她到底是谁。

她曾是少女，是大学里的文艺骨干，在几百人面前演出《威尼斯商人》。

她曾是明星作者，势头好到飞起，收到过多如雪片的读者来信。

她曾是公主，父亲还在的时候，她不跟邻居扎堆聊天，买东西不好意思讲价，走累了在路边坐一会都嫌丢人。

父亲不在之后，很多人都以为她或许真的熬不过来了，可是为了带着女儿活下去，她站起来，学会了生活，亦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跟抄煤气表的人吵架、跟送饮料的人吵架、跟卖肉的人吵架……

她们曾有一任糟糕的邻居，破纸箱破水桶破箩筐总是堆到她家这边来，沟通几次无果之后，老妈纠集了小区里的大姨、奶奶们每天到邻居的门口聚众聊天，这任嚣张的邻居最后只待了不到三个月就将房子转租走掉了。

当时的薛志嫣在读高二，她很是不能理解母亲的做法，直到她毕业走进社会才明白，很多时候，你往后退让一步，对方并不觉得你是在“让”，而是觉得你好欺负，会逼迫你一让再让，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明白，当年的邻居就是看准“薛记”没男人当家，故意使坏，侵占一点是一点。

这些年，老妈一个人撑起这个家，把最好的都给了她，让她从不觉得自己比别的孩子少些什么，这是平凡的伟大。

她是一个女人，其次才是一个母亲，可为了她，老妈放弃了自己的身份。

她或许市侩，但她并不无知。

她是她最爱的老妈，她猜到女儿会很愧疚，会令她觉得尴尬的事就绝口不提。

薛志嫣一路走得满头是汗，八月过半，气温持续飙高，晚上要等到九点之后才会有些许凉意。

路灯下打牌的人少了一半，路边的小黄狗没精打采地吐着舌头，烧烤摊倒是人声鼎沸，这种地方人越多天气越热而越有气氛。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她明显能感觉到汗珠在沿着脊背往下滚，一颗接着一颗，她想赶紧钻进便利店买瓶水，顺便蹭空调，被薛志萍的微信拖住了脚步。

志萍说：“你知道我发现老秦有儿子的时候，心里多难受吗？男人怎么都这样式儿的呢！他们不知道这样在外面乱搞对孩子的伤害很大吗？”

薛志嫣望着几步之遥的便利店，缓慢地斟酌用词：“老秦的事在我这里都已经过去了，在你那里也过去吧。”

发完，她又把这条消息撤回来，重新说道：“老秦的事和二叔那个性质完全不同，婚前有一段感情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混为一谈。”

志萍很激动：“我当然知道这两件事性质不同，可我就是想起了他的荒唐事，我就是难受。”

志嫣可以同情志萍，但她不能理解。

志萍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薛家真正的老大，比志嫣大五岁，是二叔在和二婶结婚之前和别人生的孩子，从小被寄养在外地。

志萍和她的哥哥彼此仇恨，可他们一年见不了一面，杠个什么劲？

志萍也仇恨她的父亲，可二叔一直尽责地在她的身边扮演父亲的角色，她一个人独占父爱，她到底在对什么不满？

“那这样吧，”薛志嫣说，“我现在要去给咱们家的二少爷送饭，等会再跟你聊，好不好？”

“我就是想说我难受，没指望你安慰我。”

被志萍这么一搅，志嫣忘了买水，直接拐进了小区。

志嫣没有再回复志萍微信，她连自己的诸多问题都搞不定，哪有能力去帮人家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把饭菜和筷子在子成的面前摆好，志嫣转身去另一个房间画《果实》。

她很少画大尺寸的画，实在是怯手，对着支好的画板发着呆，漫无边际地想起了王珩这个人。

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除了名字和他是上海人之外，她对他一无所知，她都没留意他的年龄。

王珩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他的“Pink Book”空白一片，除此之外，志嫣没有任何可以了解他的途径，甚至于闭上眼回想他的样貌，她都觉得吃力，而他却像空气般渗透了她的生活。

上一次如此这般闯进她的世界的人是她的前男友，二人分手分得不太体面，导致后来连见面都很成问题，那些尚未出口的牵挂再没有讲出来的机会，也没那个必要了。

志嫣没有男性朋友，说她混得差也不算过分，但一定要究其根本，是源于骨子里对人际关系的淡漠，那么几乎是必然，她的女生朋友也没几个。

她活得比较自我，很少随大流……想到这里，志嫣抓起了画笔，她是随性自我的，是灵感型的，把那几个苹果按照她的方式重新画一遍就一定可以，她纠结个鬼。

对比薛志嫣对志萍的头疼，薛子成对志嫣的头疼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天，志嫣自告奋勇送子成去打点滴，她计划骑饭馆那辆老旧的电动车去，那大概是全国第一批电动车，车身长如倒骑驴，电瓶只有轻壮男士才提得动，在第三次眼睁睁地看着她差点摔倒之后，骑车人换成了薛子成，一个病号能倒霉成他这样，着实令人唏嘘。

薛志嫣也觉着自己不太靠谱，坐在后座撑着小阳伞，愧疚地对弟弟说：“子成，你放心哈，姐姐一定会努力赚钱买宝马，以后开车送你去。”

白天气温扎进零上三十五度的门槛，在家里一动不动地坐着都会汗流浃背，头顶艳阳的薛子成魂儿都快被晒没了，但他的脑子依然活络：“薛志嫣，你醒醒，我不可能病到三零零零年。”

在薛子成眼中，薛志嫣是这个世界样板型人物，极其典型的那类代表，老天给了她美貌，但未配置健全的大脑，配备的外挂也特敷衍。

前一晚，她忙活到了下半夜，画出来的东西却不尽人意。

子成想起她的“Pink Book”账号，有一阵子她似乎看准了油画这个赛道，用心经营，粉丝寥寥，这个号她做不起来真的不必甩锅给运气，和同赛道的其他博主比起来，她的画就跟闹着玩似的。

子成比志嫣小四岁，志嫣父亲去世的时候，子成才读小学四年级，所以对他的这个大爷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小时候一大家子人去旅游，大爷在海边支起画板，下笔的一刹，就能看出大神风范，那是就连小小的他也能看出来的神采，而薛志嫣的那几个苹果，怎么看都觉得它们可能是烂了……

她倒是可以考虑往漫画界发展。

薛志嫣从不怀疑自己的作品，只要心中有画笔，再烂的画也能救活。

从医院出来后，志嫣带子成去吃了牛肉饭，然后打车把他送去了补课班，自己步行回家，去抢救她的烂苹果。

电动车被姐弟两个放在了医院，天气热得不像话，蚂蚁走在路上都嫌烫脚，去医院的时候两个人差点被热倒，回来就没选择再去挑战这种极限天气。

薛志嫣刚进小区大门就撞见了老妈，薛母在树荫下和几个邻居聊天，看见薛志嫣便问：“子成呢？”

“被我送补课班去了。”志嫣老实回答。

“你这个当姐的心咋这么狠？”薛母竖起眼睛，“那孩子病成那样，让他在家休（息）几天啊倒是！”

子成这次病得挺重，不过他在家不是玩游戏就是看短视频，还是放在补课班省心，他怎么也能学进去一点。

“你咋回来了？”志嫣问道，“店里没事了？”老妈轻易不空岗。

做生意就是要“养顾客”，常年风雨无阻地候着他们，他们可以不来，但他们来时你绝对不可以不在。店里很多顾客都是奔薛母来的，所以她得守着，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吃了闭门羹。

“我回来找你呗，”薛母埋怨地说，“打电话你又不接。”

“我的电话放在家里充电，带子成去医院之前我跟你说了。”为了防止被老妈找麻烦，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情况下，志嫣通常会报备自己的行踪。

“是啊！我这不是回来了才想起来嘛！”薛母吼得理直气壮。

“……”薛志嫣无语地揉揉眉毛，“有什么事吗？”

聊天队伍中的一位大婶子神秘地笑起来：“小满，这回你妈可给你找了个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