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集

第二天醒了，林素云并没有觉得比前一天好一些，依然心头茫然，肚子却咕咕的叫了起来。年轻的身体无论心情多不好，胃口总是有的。

她起床洗漱了一下，想起父亲说过人一定要吃饱，吃饱了才不想家。她给炉子里添了两块煤球，用炉钩子勾了勾，想让炉火烧得旺一点。煤烟子窜出来，呛得她一阵咳嗽，她坐上一锅水，看着锅里的水一点点冒泡，翻滚，然后在翻滚的水里下了一把挂面，又看着那一根根面条变软沉没在水中，脑子里突然就想起那天夜里的那碗面，还有那个荷包蛋。那滋味真的太好了，连面汤都是那么鲜。

她想起柜子里应该还有两个鸡蛋，便起身去拿。打开柜子看到放鸡蛋的小笸箩，里面果然还有两个鸡蛋，只是其中一个冻裂了。估计是前两天不在家，家里太冷了。

她索性把两个鸡蛋都打进锅里，两只鸡蛋毫无意外地都散黄了，飞了一锅蛋花。一碗面煮好了，无论是卖相还是滋味都远不如那天夜里吃的那一碗。

吃好了面，她正收拾，门口响起了敲门上。

“素云，你在家吗？”是方媛的声音。

林素云去开门，果然是方媛。她一进屋就凑到炉子边，拖了一张凳子坐下烤火，她把手凑近炉子，手心手背翻着烤，又来回的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刚下夜班，昨晚上班才听说你的事儿。说是无故旷工，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这些年因为母亲的成分不好，小时候的玩伴儿都疏远她了，也只有方媛和她一直交好，一起进了厂子，又在一个车间工作。听到方媛问起这件事，林素云悲从中来，哭着把这几天的遭遇讲了一遍。她只是说在路上遇到了齐景昌，便在他家里躲了两天，其他的事儿都隐去没说。

“那你现在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林素云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相对垂泪，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哭了一会儿，方媛说：“要不我让我哥和我嫂子给你想想办法？找个临时工也行。”

“嗯，谢谢你，媛媛。”

方媛擦了一把眼泪，从随身带的军挎里拿出两个红薯， “素云，我烤红薯吃吧。”说着便把红薯放在了炉盖子上。

看到红薯，林素云也来了精神，她打开柜子抓了一小撮粉条放了几根在炉盖子上，片刻便听到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粉条卷曲翻滚着膨胀了起来，两个姑娘拿筷子把烤好的粉条从炉盖子上扒拉下来，开始咯吱咯吱的吃，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是酥酥脆脆的也很香。心情也随着这咀嚼愉悦了起来。

红薯慢慢地烤出香味儿了，两个姑娘一边嚼着粉条一边聊着坊间听来的趣闻，时而叹息，时而轻笑。年轻就是这样，即便再愁苦，也能从缝隙中找到一些欢乐。

正聊着，门外又传来的敲门声，林素云起身去开门。

“刘主任？”敲门的竟然是厂里管后勤的刘主任。

“小林，在家呢？呦，方媛也在。”刘主任也不等林素云让，就一脚迈进门来。

林素云的父亲生前在厂里烧锅炉，和刘主任也算很相熟，她刚刚被辞退，刘主任就登门，是不是她的工作有转机了。林素云连忙给刘主任搬凳子，让她守着炉子坐。

刘主任也不说话，就是坐着烤火。林素云终于沉不住气了，小声问：“刘主任，您有什么事儿吗？”

刘主任搓了搓手，想了一下说：“小林，你爸爸在厂里工作的这么年，厂里也给他分了这一间宿舍，你接了他的班，按说这房子应该给你住着，可是现在你看，嗯，你也不在厂里上班了……”

“刘主任，你是要赶我走吗？”林素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意思，惊慌地站起来说。

刘主任继续搓着手，一脸为难的说：“小林，厂里也有困难，钳工组的老李家，一家三代都挤在一间宿舍里，早就申请多分一间房了……嗯，再说这是厂长的决定。”

林素云愣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倒是方媛问了一句：“刘主任，那厂长让素云什么时候搬走啊？”

“厂长的意思是明天就搬走。”

“这么急啊，你让她搬到哪儿去啊？”方媛站起来揽过只会流泪的林素云。

“那，那我试试帮你跟厂长说说，缓两天？”

缓两天也是要搬走的，林素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搬到哪儿去。

“那你赶紧收拾收拾，明天下午厂里就有人来收房子。”刘主任见话已经传达到了，继续坐下去徒增尴尬，便起身告辞了。

刘主任走了，林素云还是呆呆地站着流眼泪。

“素云，你别哭了，哭也没有用，这就是厂长打击报复你。要不你先住我家，跟我挤挤，然后慢慢找房子。”方媛脑子还算清醒。

也只能这样了，林素云倒也不是个只会流眼泪的，在方媛的帮助下开始收拾东西。

家具搬不走，也没有地方放，只能托隔壁赵婶送给邻居们，锅碗瓢盆和被褥铺盖也只能暂时寄存在赵婶家，等找到房子了再来拿。到底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这样的忙还是能帮的。

于是在赵婶的唏嘘中，她安排好了家里的东西，又收拾好了一些衣服。和方媛约好第二天中午就搬到她家里暂住几天。

送走了方媛，林素云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她知道方媛的家里不可能是久留之地，她必须有更长远的打算，然而脑子一团乱糟糟，虽然知道哭也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不停的落泪。

起风了，风吹得院儿里自行车棚子的铁皮屋顶哗啦啦地响，她实在是睡不着了，便起来坐在炉子旁边。她也没有开灯，就着炉膛里的一点暗红的光，抚弄着手指上的冻疮。她突然想起那个停电的夜晚，那个男人的歌声。想着就不由自主的哼唱，“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