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里飘了点儿小雪，瓦顶上，窗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残雪。刚吃过早饭，齐景昌点了一支烟，坐在桌旁看着林素云里里外外一趟一趟地收拾。收拾完，林素云就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地摆弄着手指头。

“说说吧，昨儿怎么回事儿？”

林素云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头一天晚上在方家的遭遇说了一遍，免不了又掉了一阵泪珠子。

齐景昌静静地听着她说完，又看着她哭了一阵子，掐灭了烟，起身打开斗柜抽屉，拿出一个小药盒，那是一盒冻疮膏。“把手给我。”

也不等林素云反应，齐景昌一把捏过她的手，那纤纤细细的小手捏在手里，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让他觉得稍一用力就会捏断了。手指的关节处有几处暗紫色的冻疮，他挑了一点药膏轻轻地抹上，又慢慢地吹干。

齐景昌正帮着林素云往手指头上涂冻疮膏，听到外面有一阵奔跑的声音，接着有人敲门。还没等他答话，来人就推门进来了，是祥子家的三儿。

小家伙儿五六岁，一进门就嚷嚷：“大爷，今儿小年儿，我妈说晚上让您家去吃饺子。”说完抬头看见坐在桌旁的林素云，咧嘴一笑，“这大姐姐真漂亮！”

齐景昌看了一眼红着脸低着头的林素云，笑了笑说：“今年不去了，我们自己在家包。”

“哦，那大爷，我回去了。”小家伙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齐景昌追出去叫住他，“三儿，回去叫你爸到我这来一趟！”

“好嘞！”小家伙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齐景昌回到屋里，发现林素云已经在床边坐着了，她低着头，这次没有玩手指头，而是安安静静地把手放在膝盖上，许是怕蹭了刚抹的冻疮膏，小小的身子穿着棉衣棉裤也是那么瘦削。

齐景昌想跟她说点什么，可是又找不出什么话，便也在桌边坐下，一声不吭。

就这样沉默了没一会儿，祥子来了。

“昌哥，您找我？”祥子一眼瞥见坐在床边的林素云，暧昧地一笑，“呦，又来了？”

“你去那个暖瓶厂的方勇家里把她的行李拿过来。”

“这怎么话儿说的？”祥子看看齐景昌又看看林素云，有些不明白。

齐景昌也看了一样林素云，只见她头垂得更低了，知道小姑娘脸皮嫩，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些事儿，便对祥子说：“院儿里说。”

俩人出了门，齐景昌把林素云头一天晚上的事儿大致跟祥子说了，又从兜里抽出五块钱，“她在那儿住了五天，这是生活费，跟他们把账结清了。”

“不是，哥，那孙子欺负了小姑娘这账不算了？您还给他钱！”

“一码归一码，行李拿回来，账结清了，就不能说我们不讲究了。另一笔账单算。”

祥子咧嘴一笑，接了钱，“行，哥，您放心。”

“嗯，下手要有分寸，毕竟那家小姑娘和她是朋友。”

“好嘞，我有数了！”

看着祥子走出了院子，齐景昌转身想回屋去，却看见林素云已经站在门口了。

“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林素云上前几步，有些紧张地说：“你，你要把方媛的哥哥怎样啊？”

齐景昌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推门进了屋。他坐在桌旁，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找工作吧。”

齐景昌也没说话，抽了一口烟才说：“这样吧，你在我这儿做保姆，帮我洗洗衣服，做做饭，再收拾收拾这家。我管你吃住，另外每月再给你开三十块钱工资，怎么样？”

林素云正在琢磨着不知道要在他家里住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搬出去，猛一听齐景昌的提议，有些意外。对于找工作的事儿，她已经在心里合计过好多次了，工厂招工都需要街道的介绍信，她这样被单位开除的人很难再找到工作。去给人家当保姆倒是可以，可是保不齐会再出现方家那样的事儿，反正都是做保姆，在这里她心里还稍微踏实。

于是便点了点头，说：“我可以给你家做保姆，但是工资不用那么高，二十就行，你都包吃住了。还有，你是主人，你应该住在正房，我得搬到厢房去住。”

齐景昌把烟掐灭，一笑说：“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去买块儿肉，咱们今晚包饺子吃。”

“我去吧，您歇着。”林素云马上便进入了小保姆的角色。

“从明天开始吧，今儿你还是客人。再说，你现在连个外衣都没有，怎么出去啊？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齐景昌就出了门。

林素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许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都要在这里生活，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一个容身之所了。

齐景昌回来了，买了肉，还给林素云买了半斤糖瓜，两张年画，几张红纸，真是有点过年的意思了。

吃过午饭，祥子过来，把林素云的行李交给了她，又给齐景昌回话。这一次也没有避着林素云。

“昌哥，账都结了，东西也都拿回来了。”

齐景昌嗯了一声，对林素云说：“看看少没少什么。”

“应该不会少！刚开始，他家那娘儿们还扣着这姑娘的钱包和镯子，我告诉她，要是少了一样东西，我们还会再来，下次来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什么都没少。”林素云赶紧说，虽然她也没看钱包里的钱到底少没少，但母亲留下的镯子还在，她也不想再生是非了，那到底是方媛的家人。

“动手的时候有分寸吧？”

林素云知道齐景昌这是替她问的，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等着听。

祥子咧嘴一笑说；“您放心，他身上一样东西都没少，全须全尾的，就是让他吃了点儿苦头，估计他得疼到明年。而且，我们让他当着他女人的面儿，从头到尾把事儿说清楚了，估计这会儿他家那个娘们儿还在收拾他呢。”

林素云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整理拿过来的东西。

“那昌哥我回去了，您今晚不去我那儿了？”

“不去了。”

“好嘞！”祥子说着又朝林素云挤挤眼睛，“小林姑娘，好好照顾我昌哥。”

“你赶紧走吧！”齐景昌开始撵人。

林素云见祥子走了，看了看桌上一应过年的物事，想了想说：“今儿年二十三，是不是该收拾收拾房子。”

“嗯，成，那就是收拾收拾，正好把厢房收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