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拾艺之赶尸匠

昏黄的月光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幽暗地伸向远方，夜风拂动路边的小树，枝叶抖抖索索，崎岖蜿蜒的山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叮——”

“咣——”

不时传来一长一短的幽幽破锣声响，声音一点也不圆润清脆，反而单调沉闷，刺耳又阴冷。

路上一行暗暗的黑影，打头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儿，衣衫单薄，抖索而蹒跚地走在碎石小路上。虽然其貌不扬，但他却是湘西民间鼎鼎大名的赶尸匠牛二。他晃着一只生铁串铃，提一只破旧铜锣，不时敲一下，嘴里含混地嘟囔着什么，斜欠着身子，不紧不慢，幽幽地走在山间小道上。

身后，一位披着宽大黑袍状态臃肿的喜神，头上戴着白色的高筒毯帽，苍白的额头上压了几张书画着符咒的黄纸，将整个脸给遮盖了起来。上身僵直，随着牛二不缓不慢的步伐，僵直的腿一跳一跳地向前缓缓移动。

一个暗夜里穿行的小队伍，便是穿行在阴阳两界，沟通着人鬼之间，流行于湘西民间，有数千年传奇历史的赶尸匠们。

破锣响声衬托得山道格外幽深静谧，那摇晃前行的串铃，反射着月亮清冷白光，树叶间隙闪烁不定，鬼魅般地散放幽幽的光线，伴随着牛二向前行进。

五更将到，黎明前的黑暗，影影绰绰中，山路旁有一家旅店，旅店前后不见人家，小小的瘦瘦的房舍，显得破败而孤独，五更微微的凉风，带着阴寒的清气，不时吹拂着门脸左上，一方黄布幌子，幌子有气无力地摇曳。

好像有点疲倦，牛二转过头来，小声嘟囔一声：“天寒路远，崎岖难行。喜神勿噪，路边打店。”

不大会儿，一行来到旅店前，这店不是专门接待他们的“死尸客店”，但接待喜神，是湘西旅店行业传统业务。游走于阴阳两界，人鬼之间，赶尸匠们的生活可不同于民间，需要旅店老板特别安排。

牛二推开虚掩的店门，漆黑，店主人沉睡中。牛二打着随身带的小灯笼，四下里晃了晃，看见店主在一个小床上沉睡。牛二走上前，推了推店主。店主幽幽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稍一定睛，立刻吓醒了，一骨碌坐了起来。

“莫慌莫慌！”牛二明白店主吓住了，忙小声稳住他的心神，“喜神打店了！”

老板这才醒悟过来，站起身，打量了下牛二模样，又看了看门外高筒毯帽和盖了脸的符纸，明白喜神来了。转惊为喜，老板也不是第一次接待喜神，安静下来，给牛二打了个躬，“爷们，您请坐，我这就安排。”还没忘对后边的喜神打了个躬，嘟囔一句：“小店恭迎喜神降临！”

接待喜神，是一项并不常见的意外之财。他们深信，“喜神打店”是会带来莫大好运的，更何况喜神一路劳顿，赶尸匠们奔波劳碌，自然大吃大喝一顿，方才消停。能请得起赶尸匠的，多是富商家族，为让家门喜神平安到家，千山万水，山道难行，主家们对赶尸匠们自然不能小气，赶尸匠们虽然形象猥琐，个个腰包颇丰，打店消费，大方得很。

因此每接到喜神打店，客栈老板们莫不满心欢喜，是湘西客栈业一等财运，再加上喜神打店这是人间阴事，行走在人鬼之间，一举一动都让人感觉神秘莫测。老板们莫不谨小慎微，却又满心热情，不敢有一丝怠慢得罪。

店老板乐颠颠地将牛二一行领进一个偏僻的小屋，开了门便走开，此时还没客人起来，倒也不至于打扰了别的客人清梦。

牛二收起小阴锣，小声轻唤着，后边喜神果然听话地紧随其后，跳跃进屋，牛二进到屋里，那喜神还要跳，牛二赶紧到喜神跟前，将其遮脸的黄纸符咒向上一卷，塞入毯帽帽檐，喜神立刻停住，呆在当地。整张煞白呆滞的脸面在灯笼光中显露出来，格外的阴森可怖。

牛二将房门紧紧关闭，将喜神靠墙放好，自己来到外边，在厨房里找见店老板，特别嘱咐了老板几句，安排饭菜侍侯喜神，老板听命诺诺。

旅店虽小，菜品却丰富，喜神打店，老板知道其中的规矩，与厨子一起，亲自下手，合力安排一桌饭菜。

牛二回屋，累的躺在床上闭眼休息，屋子里黑咕隆咚，那喜神呆在墙角一动不动。

不大会儿，店老板边敲门边叫一声：“喜神摆宴！”

牛二出来，接过店老板带来的饭菜，店老板赶紧转身走人，牛二收拾好桌子，安排了酒菜，里边正好两双筷子，这也是接待喜神的规矩，一个是给赶尸匠的，一个是给喜神使用的。

牛二收拾停当，将门栓从里边栓好，这才坐下来，幽幽喊一声：“喜神进餐！”

忽然，那喜神晃了一下，接着黑色尸布里抖索起来，难道诈尸！

一会儿，那喜神并没蹦出来，却从喜神架子下钻了个黑衣人来，那人将喜神放倒在地，

原来，这赶尸一行，没有赶尸匠的引领，喜神也是走不得的，如果是二具喜神以上，便可以将各个尸体胳臂伸直连在一起，组成一串尸体架子，靠最前边那具尸体引领，后边的便同节奏往前赶。另一种是一具尸体的，一般赶尸费比较贵些，由于没法搭建尸架，所以只能由一人在喜神袍服内引领，缓缓行进。

这次两人是赶了一个在外富商的少夫人的尸体，所以，就是一人在外引领一人在后赶尸的办法赶路的。

“二爷，真累坏了，今儿饭菜怎么样？”那黑衣人跳过来叫道。

“疤瘌棍，你小子就是贪吃，敬了喜神才是你的！”牛二低声训斥。

疤瘌棍嘟囔一声：“知道了！”，便拿了酒杯在喜神面前土地上撒了撒，嘴里小声说些神神道道的话。

回来，见牛二已经动筷子，便也不客气，大吃起来，先垫垫肚子，一阵子，温暖香甜的饭菜下肚，才感觉肚子里舒服了些，二人便斯文地喝起酒来。

“二爷，请了这趟喜神，今年也该消停消停了！”疤瘌棍小声说。

“是啊，今年请了六趟喜神，也算丰收了，回去消停些日子再说。”牛二接着。

“二爷，这趟请的女喜神身子柔软多了，气色也好，你老人家喜神安魂大法使了什么诀窍？”疤瘌棍坏笑道。

“哼，小子，心思歪得很。明年教你喜神安魂法，不干都不成。”牛二脸色微微泛红，好在有酒盖脸，尴尬一晃而过，心里却是有点别扭。

“可别，我巴不得晚点学呢，我可不想干。”疤瘌棍笑道。

“好了，快点吃了，睡吧，咱们这行可有规矩，请喜神不能多嘴。”牛二说着，扒拉完碗里的饭，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黑暗过去，天光渐渐亮起来，远处隐隐传来雄鸡打鸣的声音，旅店里也渐渐多了些各种响声。

两人酒足饭饱，便窝在床榻，倒头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