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乳娘

何氏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尽想些有的没的，看你爹知道了，会不会收拾你。”

清雅不耐烦地挥开何氏的手，争辩道：“就有就有。上次大舅舅来，送了爹爹一个漂亮的梅瓶，我想看看爹爹都不让，现在却放在妹妹的博古架上。我清清楚楚看见了的。”

何氏皱眉问道：“梅瓶？什么梅瓶？”

清雅立刻道：“就是那个上面画着一只大公鸡的，还有太阳，还有山，还有树。元宵节的时候大舅舅送给爹爹的，很好看很好看。我当时就想要，爹爹不给我。却送到了妹妹那里。”

何氏想了想，她哥哥前阵子有事拜托柳安平帮忙，倒是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有一件前朝制瓷大师霍仲初的的作品，听老爷连连夸了好几天。她却还没有见过，原以为东西太贵重，柳安平收起来了。却没想到，原来是送到清宁那里去了吗？

何氏有些不悦，这些送到女儿家闺房里的物件，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将来是要给女孩们陪嫁出去的。有这么好的古玩，走到哪里都是拿得出手的好物件。柳安平不留给儿子也就算了，雅儿可是比清宁那丫头大一岁的，怎么能什么好的都送给她，一点儿也不给自己的女儿留呢？

何氏勉强笑了笑，对气鼓鼓地女儿轻声安慰道：“雅儿想多了，爹爹怎么会不疼你呢？你清宁妹妹身子不好，爹爹可能觉得送些好东西能让她好得快一些。娘亲保证，爹爹还是最疼雅儿的。那个梅瓶送给清宁就送给她好了，咱们让爹爹给咱们找个更好的过来，好不好？”

清雅听了这话才笑逐颜开，坐到餐桌旁等着丫鬟给她布菜吃早饭。何氏见哄好了女儿，就转身去看小儿子。这事暂且压下不提。

柳家的小少爷柳沐风，小名鑫哥儿。鑫哥儿住在牡丹苑的西厢，方便照看。他如今才六个月，长得圆乎乎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得人心里能化成一滩水。何氏怕他吃不好，特地请了两个奶水足的乳娘，专门伺候他。奶娘们因着要给小少爷喂奶，好吃的那也是管够的。把两个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不好看的乳娘养的是面色红润，肤若凝脂。也难怪庄子上的媳妇子都愿意到有钱人家做奶娘。

春末打了新换上的细棉布帘子，让了何氏进屋。小少爷的房间里，苏姓的乳娘正在临窗的软榻上给柳沐风喂奶，江氏在收拾里间卧室的床铺。见了何氏进来，苏氏忙朝她点了点头，她正喂着奶，此刻不方便起身。只好轻声喊了句：“太太来了。”

江氏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何氏忙一脸堆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招呼，嘴里还不停地恭维着：“太太真是疼少爷，这一天都要看几回。其实您不来也没有关系，有我跟苏妹妹在这里，您只管忙您的就好了。”

夏初闻言，打趣道：“哟！这太太要不要来看小少爷还得先过了您江乳娘这关呀！您是不是在府里好吃好喝养着，就养出太太的脾气性子来了？可别忘了这府里，谁才是主子。”

江氏闻言吓得面色如土，膝盖一弯跪到了何氏面前，哭着求饶道：“太太，我说错话了，我真的是说错话了。我不是夏初姐姐说的那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我啊！”

何氏刚坐到苏乳娘身边看儿子，被她这一哭闹弄得一阵心烦，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什么，这一惊一乍的，没得吓坏了小少爷。”又瞪了夏初一眼，没好气道：“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还不快让人起来。”

夏初伸出一只手虚抬了一下江氏的胳膊：“妈妈还是快起来吧，别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我这人性子直，说话没个轻重。还请江妈妈您，原谅则个。”

江氏顺着夏初的手麻利地爬起来，顺手一抬就用袖子揩干了眼泪。嘴里还不住地道：“夏初姐姐教训的是，都是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说错了，您只管教训，小妇人一定跟着姐姐好好学府里的规矩。”

夏初轻哼了一声，没有再搭理她。苏氏那边也喂完了奶，把小少爷送到了何氏手里，才开始转过身去整理衣服。她倒是不多话，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何氏仔细地询问儿子的起居，她便轻声在一旁应答。

何氏很满意，逗弄了儿子一会，小丫鬟来禀说管事妈妈们都在正房的廊下等着了。何氏这才放了手，把儿子交给苏式抱着，带着一行人又回了正房。

又过了半晌，来示下妈妈们一个个领了牌子去办差。等人都走光了，小丫头重新沏了茶上来，何氏伸手揉了揉眉心，对夏初道：“你今日何故拿江氏做筏子，她得罪你了？”

夏初看何氏的样子就知道太太这是疲累了。忙走过来替何氏捏着肩膀，一边解释道：“不是奴婢今儿拿她做筏子，您是不知道。昨儿路过浆洗房，听两个小丫头子说嘴，说给小少爷喂奶的江乳娘派头大得很。厨房的吃食也好，绣房的针线也好，甚至浆洗房送去的洗过的衣服。什么都要挑剔一下，什么都要说嘴两句。那眼睛像是长在天上似的，谁都让她不满意。今儿更是连您也编排上了，我看不过眼，这才敲打敲打她。”

何氏笑道：“原来还有这一茬，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所以才这个时候问你。既然她不好，你平日里就替我多看顾着些。假使她真过分，等鑫哥儿能进饭食了，把她辞了就是。那另一个苏氏如何？”

夏初想了想，回答：“倒是没有听说什么不好的，只说待人谦逊，从不仗势欺人。”

何氏道：“这也不尽然，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她若真是温和谦逊的，日后留她在鑫哥儿房里做个管事的也可以。可万一是个心机深沉的，可就要万分小心了。总之你帮我盯着些，我也知道用人不疑，可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真的一眼看出谁的好歹来。”

夏初应下了。却没有注意到帘子外面，一道身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