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八春秋骨肉亲，英雄不过寻常心。

那天早晨，他站在16楼的办公室的窗前，拉开办公室漂亮的精简的窗帘，有些疲惫的看看外面，在一片茫茫大雪之中，这个城市也有一种童话的感觉，他却笑不出来，16年了，他早已忘记笑是一种什么样的财富。紧紧伴随他的，只是深邃的眼神和双锁的眉头。

一转眼16年啊，手指缝真宽，宽的时间连数都不必数就溜过去了。

一切都有了，一切都改变了，每次回古城----那个落后的县城，也总是匆匆而过，很少流连，也仿佛顾不得。

他一点儿不老，正是做事业的时候，就像一匹正值壮年的千里马，马的皮毛的色泽还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16年前在古城，那些风风雨雨逼的他背井离乡，隐姓埋名，更加没有人知道，当年他无奈之中把女儿留在那里了。

女儿16岁了吧？长成什么样子了？16岁的生日，成人礼，有人给她过吗？谁陪在她身边？她过的快乐吗？这些问题在那个早晨始终环绕着他。因为，看见冬天，看见雪后的景象，看见离年越来越近了。

他的脑子里闪过离家时女儿的那张小脸，似笑非笑，乖乖的脸，他伸出手想去抚摸自己的幻象中女儿的脸，一伸手，却是冰凉的漂亮的窗玻璃，他折回来，有些疲惫的倒在沙发上，沙发是硬的，这些年，习惯了让自己保持警醒，可是，越是往后走，就越发的有了一种孤独感。

三年前他托老家人打听过孩子的下落，老家人告诉她，当年的那个阿婆过世了，那家人却是十分厚道，对孩子比自家亲生的还娇生惯养，孩子从小考第一名，聪明着呢，成长倒是也无忧无虑，没啥可不放心的。

当年自己走的时候就该放下了，生母不如养母亲，想，又能怎么样呢？出门在外，这些年见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苦头吃的还不够吗？把女儿接出来，这样的日子，就真的是福气吗？唉，也只能远远的看几眼吧，造化不由人。

跟她见面的时候，不敢提起孩子，不敢提起当年，提起来，就仿佛不能愈合的伤口，越是年久，就越是疼痛，可是这件事情，前思后想，还是必须瞒着孩子，她还太小，才16岁，16岁，花朵一样的年龄，父辈们的事情，跟孩子本身是没有关系的。

生意最近很有起色，国际形势一片敞开，忙里忙外，难得停下来，也不能停下脚下的步子，苦了这些年，就是为了好好的打拼一番，正是忙碌的时候，即便是接了女儿来，自己也无法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回去远远的看看她便是了，再忙也抽出几天的工夫回故乡吧。忙了这些年了，也顺便，给自己的心放个小假吧。

他走到桌子旁边，打了个电话：“小张，帮我安排三天时间回古城，顺便通知一下太太。”

那是个周六，我背着书包像平常一样回家。太阳的光线从我邻居家院子的两棵大榕树之间照射下来，春天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我父亲仍然是像冬天一样站在家门口的十字路口默默的等我。

那时候，我16岁，不知道前程在何方，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的未来，我跟芸芸一起随波逐流，尽管我们心灵深处已经有潜在的危机感。我记得，周五的晚上，整个宿舍睡不着，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实习和毕业，我和芸芸都比较沉默，我们选择对口招生，往上考，因为，读师范已经是个错误了，再错，就是一生了。

那个周六一天都很正常，父亲早已同意我选择对口招生，他从来不直接反对我对人生的想法，从小到大。

 晚饭后，一个父亲从前的同时来找父亲说事，我照旧的跑出去玩。

回来的时候父亲问我，家里有一个小学的学前班的老师临时不干了，需要有人顶上去，我怎么看？

父亲说，你也毕业了，给你叔帮帮忙， 把这个学期带完，也适应适应教课。

 那时候我16岁，对于人生没有任何规划，我的朋友们知道的甚至还不如我自己，而更加重要的是，芸芸说，其实我们报的这个对口招生，信息一点都不及时，连复习都是凑合，前途渺茫。

  父亲说，主要是小孩子可怜，没有老师。

  我说，那让我去看看吧。

  看过之后，我才知道家乡有多么贫穷，我才知道，发展的速度原来并没有飞速。

  2004年初的这所小学，百分之八十的教室都是危房，尤其是学前班的教室。前后都用几根大的树干支撑着，那四面墙，倾斜度都很专业，似倒而不倒，就像中国功夫的某些章节一样出神入化，窗户完全是塑料，并且布满破洞，路面没有几块是平整的，讲台也是像一个受过重伤的生命垂危的人，一个洞一个洞，甚至有小青蛙从里面跳出来，墙面是绝对没有油漆或者粉饰的，小鸟们自由的在里面安家，梁头上，砖瓦洞里。。。。。。。。

  但是去上学的孩子却很多，四五十个，唧唧喳喳，看见新老师来了，欢喜的不得了，那些眼神单纯，单纯的喜悦，那种单纯，就像故乡的天空，总是干干净净的蓝。他们的衣服可能是破旧的，脸蛋可能是脏稀稀的，却唯有这渴盼的眼神，崇拜的望着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年我们班全部的学生是56个。56个孩子，他们也是孩子，需要教育，需要老师，尽管也许我不是那个最出色的，只要爱他们就好了。

 他们的这种眼神感动了我，令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启蒙老师微笑的表情和她认可的眼神，我们那些像野草一样的生命在老师和学校的教化下成长成人，我们的生命来自这草野之间，。无论是满脸鼻涕还是脏稀稀的小手，那都正好说明了他们的父母生存的艰难，从苦难之中长大的孩子，至少他不懂得挑剔，遵循生活的根本。

 但是，我也深深的明白，选择了留下，就意味着也许这一生归于平凡，这是需要付出和牺牲的，这种付出和牺牲有时是不求回报的，代课教师当时的工资只有一个月150块钱，半年，900，尚且不足以维持生活。

 我的启蒙老师当年渴望我能够出人头地，做个让她欣慰的学生，而今我却站在这样的三尺讲台，这一生，可是如何是好，却也惟有偶尔的翻翻书籍，然后望着天空，我从这个时候开始习惯买书，支持旧书和盗版书商，新书，我是买不起的。

 我心底总是充满了矛盾的想法，在白天却用微笑对待每一个人，我深深的知道，我是孩子们的老师，也许无法给他们奠定最好的基础，却惟有，把爱留在他们心中，不管多少年以后，他们是否还记得曾经我陪伴他们的日子。

 那时候的政策很奇怪，我们家乡的教育局，对于早我们一年毕业的学生已经不再是安排工作，但是，即便是不安排工作，正规的征集也是没有的，我们等待编制和真正的工作，就仿佛等待水中月镜中花，大好的青春，许多人就在等待之中，生命之花逐渐的枯萎。

 那时候，家乡排查户口，派出所当年（读师范的时候）给我办理户口的人谎称我应该办理家里的户口，给我办了和毕业证八杆子打不着的身份证，从此，他们便等待着我的人生的一场好戏了，而这个单纯的孩子，和他们无怨无仇，也未曾想到，为何这些人会为自己的人生安插陷阱，我只知道，我的事情，好象弄的不太清楚，整个的人生都是糊涂的，我很担心自己的未来，因为，我曾经是那个一直被光华环绕的孩子，我清楚的知道人生的路应该是什么样子去走，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青春，还没有来得及注入更多的鲜活和鲜亮，还有太多的潜能来不及挖掘，我才16岁，16岁就开始平淡的，这违背事物发展的规律，也违背自己的天性。

 或许，对于不能解释的，就称为宿命吧，恩也好怨也罢，人生一世，历尽辛苦，也许只是为了，那些期待的眼神，和那些所谓的正道。人间正道是沧桑，百年炼就话衷肠。风风雨雨知冷暖，起起落落见人心，民风民脉藏深远，是是非非是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