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时候娘背儿，大了儿背娘

蔡宗新没有再停留，他立刻起身，准备前往政府所在地。

突然，蔡家老爹发现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连子，你的胳膊？”

蔡宗新意识到父亲发现了他有一支胳膊没了，轻松地说：“爹，没事，我参加的是共产党，没了胳膊，我也能把娘接回来。”说完，他就急着往大门口走。

“连子，锅里还有几个馒头，你带上再去。”老爹走到灶房，拿起馒头塞到儿子的手上。

当天下午，蔡宗新在一处关押所的门口等娘出来。

就在刚才，他费了半天劲，四处打听，找到这儿的时候，他和这边负责看守的管理人员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他问管理人员：“兄弟，我娘是不是被你们关在这儿了？”

管理人员看他穿着解放军的军装，便知道了他的来历：“你是谁？你娘又是谁”

“我是蔡宗新。我娘被你们关在里面了。”

听到“蔡宗新”这三个字，管理人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名字，在这个方圆五十里的地方，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且多是县政府的人员提及的，这可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的大英雄啊，县政府的人大会小会都会讲。

他作梦也没想到，站在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心目活生生的大英雄，也没想到被他们关押的竟然是英雄的母亲。他只是奉命行事，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英雄，他有些支吾地说：“我们……”

“你不用说了，我要把我娘接走！别让我动手。”蔡宗新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没有胳膊的空袖子。

管理人员不敢多说，赶紧吩咐两个看管，把门打开，一路小跑地跑了进去。蔡宗新也赶紧跟了上去。

他一进去，就开始喊“娘，娘，娘”，管理人员拦也拦不住，其他房间关的人也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如此大声地叫“娘。”他们都纷纷爬到门口向外面观望。

在一间黑暗的小屋里，蔡宗新等不急管理人员打开门，便急急地喊：“娘，娘。”

门打开了，蔡宗新看到了身材瘦小、单薄的娘。他一下子扑上去，扑通一下跪在娘的面前：“娘……”

娘刚才就听到了有人唤“娘”，她还在犹豫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在唤她，多少年没有听到儿子唤娘了，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朦胧中，娘看到穿着军装的儿子，她揉了揉眼睛，才知道自己不是在作梦，跪在她面前的，真真切切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

踩着小脚，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蔡宗新半跪着，扶着娘站好，他高大的身子只有半跪着才能和娘平视，母子俩泪流满面。

娘俯身抱着儿子：“连子，你真的回来了？快起来。”娘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蔡宗新扶着娘慢慢地站起来，轻声地对说：“娘，咱回家。”

“娘，我回来了，咱回家。”蔡宗新一边抬起头，一边扶着娘站起来。

娘的眼眶里含着泪水，听到“回家”二字，娘有些胆怯地看着身边的管理人员。管理人员面带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点了点头。

蔡宗新转了个身，半蹲在娘的面前，让娘趴在他的背上。

“娘自己走。”娘说。

“不，我背你。”蔡宗新固执地说道。旁边两个看守赶紧走上去帮着把娘扶到蔡宗新的背上。

“稍等，蔡英雄，我帮你收拾一下您娘的东西。”看管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包裹，小心翼翼地递给蔡宗新。

娘趴在儿子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搂着儿子的脖子。她感受着儿子的体温和呼吸，心里充满了幸福，又有几分不习惯。

“连子，你让娘下来，自己走。娘还没那么老，让人看了笑话。”路上，娘几次要下来自己走，路上也确实有人看着，觉得新奇。

蔡宗新愣是不让：“小时候娘背，大了背娘。这有什么可笑话的。”

“娘，他们为什么关押你？”蔡宗新问。

娘回答：“他们说你哥是国民党，说我相佛。”

“那，我还是共产党呢。”蔡宗新接着问：“娘，当初，你送我和三哥当兵的时候，知道谁是共产党，谁是国民党吗？”

“娘大字不识一个，哪知道这些？只听说要打日本鬼子，娘就送你俩走了。”娘说。

蔡宗新问：“娘，你为什么信佛？”

娘回答：“你和你哥都走了，连个信都没有，娘想着让佛保佑你们。”

听到娘这简单的一句话，蔡宗新又一次哭了。

天慢慢黑了，月亮渐渐升起来了，蔡宗新借着月光，背着娘，一直走到村头。

村头的树下，爹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娘俩儿，他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但只要是有一点希望，他就愿意他能变成现实。这半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望老伴，每次老伴都是哭哭泣泣，要他把她带回家，可是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每次都是含着眼泪回到家里，一个人艰难度日。

月光下，老爹终于看到有个影子在晃动，是儿子，尽管他多年没有与儿子在一起生活，但儿子的影子，儿子走路的姿式永远刻在他的心里。

是儿子，是儿子背着老伴，他急急地喊着：“连子，连子”，他一路小跑地迎上去。

儿子和娘几乎同时看见了爹，高兴趣来，蔡宗新扭头给娘说：“娘，我爹接咱来了。”

“我看见了，是你爹。”娘回答。

爹终于走到娘俩儿的身边，他急急地喊：“连子，连子他娘。”

“哎”母子俩几乎同时应答着。

“到家了，你让我下来。”娘急急地要下来。

老爹说：“我来背你吧。”

“不用，到咱家了，我自己走。”娘打起了精神，此时，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老爹和蔡宗新还是不放心，两人搀扶着连子娘往家走。

到了家里，爹立即为他们把已经凉了饭菜再加热，让娘儿俩充饥。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但对蔡宗来讲，却是人世间最好的美味，娘仨都高兴得有说不完的话。

蔡宗新从他离开家乡的那一天讲起，讲到他在部队怎么打仗，怎么立功，怎么负伤，还讲了他在上海的大街上意外遇到侄女小娥子的事，也就是那一次意外的相遇，他才知道家里的情况，家里也才知道他还活着。

听着蔡宗新讲述着这些年来的经历，爹和娘不时地抹眼泪。无论如何，儿子回来了，这个家就有希望了。

这个夜晚，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小村庄。而在这个小小的家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