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见识英式幽默

第二日，大家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等聚齐到马文化博物馆的时候，发现韩心骅已经等很久了。

他的目光隔着老远就迅速地打量过了南枝，似乎在确认她的恢复情况。

南枝牵着小宇的手走在最后，也感受到了被关注的目光，抬眼望去，和他对个正着，难免尴尬地眨了几下眼睛，别过头去。

“妈妈，你眼睛里进沙子了吗？”小宇留意到，关心地问。

“啊，没有。妈妈眼睛有点干，可能昨晚没睡好。”

陈劲听见了，调头过来，蹲下去：“小宇，今天还是叔叔带你呗？让你妈休息休息，好吗？”

小宇没有多想，就喜滋滋地改牵了陈劲的手，倒把南枝晾在了一边。

陈劲乐呵呵地拉着小宇，突然感觉自己背上有股寒气，扭头看去，只见到刚打过招呼就背过身去的韩心骅那宽厚的身影。他怀疑自己只是错觉。

赵玲玲拉过南枝的手臂，打趣道：“还别说，这两天的情形，不知道的人看起来，还真要误会陈劲是小宇的爸爸呢。”她忽觉自己的话音不对，急忙住嘴，偷眼去看南枝，却也不见愠色，才略略安心，但仍不住地提醒自己，可不能再踩雷了。

一行人跟着韩心骅走进博物馆，从马具马车，到标本文物，甚至还有立体电影，沉浸式的观感让孩子们大呼过瘾的同时，叫南枝也颇受触动——她没想到原来早已距离现代人生活遥远的马，也有过这些辉煌的故事。

“腿还好走吗？要不要我叫人拿个轮椅来？”韩心骅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南枝一惊，才发觉他不知什么时候和她并肩站在了一幅叫做《照夜白图》的古画前。

“啊，不用，没什么大碍了。”没来由的窘迫浮上面颊，她觉得必须找个别的话题，“这画，是仿的吧？”

韩心骅点点头：“是的，原图现在被收藏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了。你看这个画家，他可是唐玄宗的御用画师。”

南枝看了一眼卡片上作者栏位里“韩幹”的名字，喃喃：“唐朝的……你好像很熟悉似的？”她索性转过脸来，第一次坦荡地仰视身边这张面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笑道：“我记得你……居然对中国历史很熟悉的样子。”

韩心骅有一刹那的失神，仿佛昨夜梦境里的人影与眼前有了重叠，但很快恢复了常态，随口道：“本家嘛！”说完随即自己也愣了一下。

南枝顿时噗嗤笑了出来，引得对方也如释重负般笑出声来。好一阵过后，南枝才止住了笑意，歪头又看了他一眼，喊了声：“韩心骅。”

“嗯？”

“原来你还挺幽默的。”

“啊，英式幽默吧，一般人很难懂的。”他也收住了笑容，但看向画轴的目光里明明有种光芒。

南枝又不禁莞尔，向下一件展品移步的时候，转头问道：“所以，你真是混血？”

韩心骅侧目看向她，眼神里有些玩味，似乎在研究措辞：“南枝，在马场呢，说到混血，通常是指……”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另一侧。

南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但见玻璃柜里陈列着的马俑塑像，瞬间明白，不觉大窘，急忙解释：“不好意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忽然停住了，因为看见了韩心骅正面朝向她，露出的揶揄表情，“啊，英式幽默？又来？”

南枝自觉也憋不住笑意了，索性转身走向那尊马俑塑像。韩心骅只当她是生气了，慌忙迈开两步跟上，伸出的手几乎就要拉住她的胳膊：“南枝，对不起！”

她倏尔扭头，满脸的笑意，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与她对谈过了，由衷地感到轻松和愉悦。

韩心骅的指尖在触碰到她的手臂时，突然收了回来，生怕冒犯了女士。尴尬再度蔓延在二人之间不到 30厘米的空间里。

南枝左右看了看，故作无意地指着马俑和它身边的一个陶人俑问道：“这个……也是仿古的吗？”

韩心骅瞥了一眼，刻意清了清嗓子才说：“这个应该不是，余董有时会在拍卖会或者古董商那里带回一些文物。这一套两件，是胡人牵马俑，都是唐代的随葬品吧。”

“胡人啊，”南枝走近了端详，这肩背行囊的人俑身高不到20厘米，虽然保留着陶土的本色，没有一点釉彩，但深目高鼻、满脸髭须，头束长巾、身穿短服、脚踏长靴，还确实不像前面古画中的唐人模样。

她自言自语道：“难怪看起来不像汉人——”突然，她又认真看了一眼韩心骅，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扬了上去。

韩心骅一点不落地看着她的神情动作，此时就升起一分无奈，摊了摊双手，靠近她，一本正经道：“但也不会像我啊，毕竟，我是混血！”

南枝再度噗嗤笑了出来，这次再没有克制住声音，不大的笑声在参观者寥寥的展厅里回荡着，像一串银铃被夏风吹得叮当作响。

“哟，什么事情这么好笑？”陈劲的话音伴随着小宇一声“妈妈”，从转角处传来。韩心骅方才还因为南枝的欢喜而浮现出的笑意，瞬间收拢，又恢复了他一贯的严肃冷淡。

南枝抱起儿子，原想对陈劲解释，却已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们在看这组陶俑。”

小宇拉着南枝，要带她去看下一个展厅里自己喜欢的展品，南枝不得不有些趔趄地跟着他小跑过去。

韩心骅抬脚跟上，却被陈劲突然从后搭住了背。公子哥儿玩世不恭的语气响起：“不对啊兄弟，你不应该在第一个给客人们带路吗？怎么落到了最后？”

他睨了陈劲一眼，拨开了他的手，淡淡地回敬道：“你们又不是孩子了。”

被甩下的陈劲不禁皱起眉头，说了一句：“可是我带着孩子呢啊！”

直到傍晚众人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南枝的状态都是肉眼可见的轻松，和昨天初来时判若两人。赵玲玲看在眼里，由衷地感到高兴，不觉在大家同韩心骅告别的时候说：“南枝，看来你确实要多出来走动，这名马城玩了两天，精气神儿完全不同了呢！”

南枝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变化，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谦和地笑笑，目光掠过一脸温和的韩心骅，最后落在小宇身上。

“我应该谢谢你们，为我和小宇费心了！”孩子此时正抱着一只棕马的玩偶，和玲玲的女儿在打闹。那玩偶还是下午看完马术盛装舞步表演之后，韩心骅送的，看得出来，他十分喜欢。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喜欢的话，咱们下次再来！有韩总在，咱们不用把自己当外人哈！”陈劲搬好了行李，插话也不忘调侃老朋友。

“你昨晚的酒醒透了没有？回去路上好好开！”韩心骅捶了一下他肩头，眼神又落回到南枝身上：“南枝，认识你很高兴！以后随时欢迎你和小宇过来玩！”

她点头，熟悉的眉眼再度笑起，尽数落在他的眼底。

陈劲眯了眯眼睛，挥挥手，拉过小宇，喊道：“哎，走了走了！回去还有晚高峰呢！再见啊！”

众人道别，玲玲一家自驾回家，南枝和小宇仍然坐着陈劲的特斯拉回父母住处。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南枝，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挥手致意的韩心骅，没来由地心里沉了一下，便顺手在小宇的玩偶上抚摸了一把。

陈劲也透过后视镜看着眺望窗外风景的南枝，她的神情果真比昨日来时，安然了很多。他又看了一眼这两日里交情猛增的小宇，说道：“下个月，小宇就在江平上幼儿园了吧？”

“是。”南枝应声，“给他找好了。”

“那你呢？去哪里上班？”

“嗯？”她一怔。

陈劲在红绿灯处停下了车，转头郑重道：“南枝，要不来我们国际学校做校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