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业的伏魔师

奇观！真是奇观！

人们站在湖边啧啧称奇，一人问：“我长这么大，竟第一次知道咱镇上是美女如云的？”

一人答：“我也是才知道啊！以前这些世家千金们都不爱出门的，就是上街也坐轿子，像这样成群结队出来玩儿的，得是一年一次的盛会才能看见，今儿是什么日子？”

对方摇头，目光很快被舟上摇扇女子所吸引，眯起眼打量那女子好半晌，大叫：“那该不会是邵员外家的小女儿吧？”

一句话把周围人都吸引了过去，众人蹿头打量着，不约而同惊呆了。

还真是邵家的小女儿！

谁人不知邵家幺女生脸颊来有疤？怎的那地方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小花？非但将疤痕掩盖，更衬得她眉目如画。

真是太美了！

恰逢人间好时节，男子们欣赏美景美人，借以吟诗作对，女子们则致力于发掘美人的珠钗发簪、耳环配饰，更有甚者惊呼船上有人的裙摆会发光！！！

如果说前阵子的杜云琴和苏阶的穿衣风格极为相似，那么今日泛舟湖上的几位女子却是各有各的特色——露胳膊露小腿者有之，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者亦有之。

但眼尖的人还是从她们身上找出和杜云琴的共同点：气场。

她们的姿态无不昂扬，脸上笑容更是恣意。像是有一朵扎根在心里的花，由内而外、盛大而绚烂地绽放开来，这种盛开不在乎时间与风霜，不渴求怜爱与呵护，仿佛那只是为她们自己而绽。

岸上的女子想要弄明白船上的女子是如何改变的，于是玄光镜的价格从五十两涨到了一百两，五天后直涨到了五百两。

……

从见南山店铺里走出来，还完债的苏阶一身轻松，没想到阿泉还真让她在月底之前挣够了一千五百两白银！

她冲店门吐舌扮鬼脸，回头之际正瞧见楚诠丹青往这儿走来，笑着冲他们招手。

丹青一眼就看到苏阶肩上背了个不小的包袱，压低声音：“她不会把剩下的钱都花完了吧？”

楚诠冷哼：“你指望她能留银子？”败家玩意儿！谁娶你谁倒大霉！

话完，两人已经行至苏阶跟前，丹青这些时日被训练得十分自觉，伸手就要揽下苏阶的包袱自己拿着。

“等等，你们先试试。”苏阶拍开丹青，从包袱里取出一方薄纱，单手捏诀，那薄纱幻化成衣，堪堪落到楚诠身上的刹那，竟然消失不见了！

楚诠先是惊奇一瞬，继而感到胸腔内有股清凉流过。那感觉，好似在睡饱觉后醒来的清晨，呼吸到了来自森林里的第一捧清香，他前所未有的觉得舒适，就连始终沉甸甸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这是瑶山云霞制成，外可养气静心，内能交通心肾、安神定志。我瞧你脸色总泛黄，想必睡眠不好，穿着这个能一觉睡到天亮！”

话音未落，又拿出条吊坠挂到楚诠脖子上：“这里面装了观音菩萨净瓶里柳枝上的一片柳叶，可在危难时刻化险为夷，保你一生安然无虞。”

包袱里最后装着的是一对臂甲，苏阶塞给丹青，“这是你的。”

“我也有？！”丹青受宠若惊，乐呵呵套在两只手臂上，觉得煞是威风。

既是见南山打造，用料绝非凡品，丹青研究片刻，惊道：“这……这该不会是陨铁制成吧？”

苏阶称赞：“有见识啊！这对臂甲的原料就是陨铁，同样也是能护佑主人平安的宝物。”

三件宝物送出，包袱里空落落的，楚诠问：“姐姐没有给自己买吗？”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嘿嘿！”苏阶笑得窘然，“我是想买来着，就是钱不够了……”

不放过任何获取同情机会的楚诠适时垂头：“都怪我，总是拖累姐姐……”

然而泪水还没被他憋出来，脸就被人揉住：“所以呀，我们阿泉要开开心心地长大，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才算报答你姐我！”

楚诠愣了，因为他发现苏阶的表情透着认真，他忽然意识到：苏阶就是苏阶，不会占他人便宜，也不会让人把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她付出了是真的要收取回报的。

就好比她到魏府看见他时脸上既诧异又嗔怪，拢起的眉头像是在说：你丫好歹在我身边跟了几个时辰，怎么一点志气不长？

这家伙，真是自大又小气……

两人中间，抓着臂甲的丹青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他家主子的表情精彩极了，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交替闪现的同时他又仿佛在跟什么较着劲儿，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浓墨般的眸子纠缠着厌恶与柔软。

喔，柔软？！

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丹青心中警铃大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借口肚子饿，顷刻溜之大吉。

苏阶为人坦荡荡，自然看不懂楚诠心中所想，她只道是吃过苦的孩子心思重，学以致用地将父母“放养”自己的那套用在阿泉身上，自我感觉甚好。

这厢丹青说饿，那厢她肚子就跟着响应起来，楚诠听了忍俊不禁：“我们也去吃饭吧，姐姐想吃什么？”

连着几日蹭吃蹭喝，苏阶反倒有些腻了，此刻无比想念包子铺的青菜豆腐包，楚诠扬了扬钱袋，道了声管够！

可是两人一进门，就见掌柜张大娘苦了张脸上前求助，说是店里闯进个寻衅滋事的妖怪。

“反了天了！敢在我苏阶的地盘闹事，我倒要看看是哪路小妖！”

大娘忙不迭将她引去后厨，楚诠却发觉异样——都有妖怪闹事了，怎么店里还秩序井然？这也太不把妖怪放眼里了吧？

待也跟去后厨一看，嗬！还真有两只牛头马面的妖怪，一手一个大麻袋在往里装包子！

呃……有个还被烫到了手，疼得呼呼吹气。

更奇怪的是，他们装包子的时候蔫儿蔫儿的，仿佛是没有感情的劳工，一见苏阶来了，士气暴涨，一个一个摩拳擦掌地要与苏阶一较高下。

强大如苏阶者，动动手指就把俩妖怪撂翻，扯根头发变作绳索，将俩妖怪捆一团，抬脚就踹进蒸炉旁，那先前被包子烫到的马面妖怪又被烫得直叫唤。

张大娘感激不已，熟门熟路地拿出钱袋塞给苏阶。

饶是苏阶反应再慢，也被满满一袋的金元宝闪瞎了眼，她先是古怪地看向张大娘，然后走到蒸炉边，抓着牛头马面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念了句咒语。

只见牛头妖怪的牛头消失了，露出瘦削但还算干净的面庞，马面妖怪的马面也褪尽，露出蓝色的瞳仁滴溜溜乱转。

“又是你们？！”苏阶气儿不打一处来，“上个月在学堂里把教书先生吊起来打屁股的就是你们吧？”

俩妖怪朝她尴尬一笑。

“要是我记的没错，上上个月在酒楼里摸客人大腿的也是你们？”

俩妖怪继续尴尬一笑。

苏阶深吸一口气：“……三个月前，把米铺的大米和小米混在一起的还是你们吧……”

蓝眼睛的妖怪笑得脸酸了，举手说：“我先声明，酒楼那次我摸的是男人大腿，绝没有做轻薄女子之事！”

见队友临阵倒戈，另一个妖怪也招了，“打先生屁股是学生们投票决定的！绝不是我任意妄为目无尊长！”

“你们还挺有原则啊？”苏阶按住跳个不停的眉毛，“怎么净做些缺德事儿呢？”还每回都“及时”被她抓个现行。

蓝眼睛妖怪从善如流：“苏苏姐教训的是！”

“……”

趁着妖怪们跟她打哈哈，张大娘悄悄把楚诠拉到前厅，解释两个妖怪早在去年被苏阶打败时就已弃暗投明，现在在镇上做杂工，偶尔扮演个扰乱社会治安的坏角色，就是为帮苏阶度过每个月底的“难关”。

“现在方圆百里非但没有妖魔鬼怪入侵，连烧杀淫掠的作恶之人也少了。大家伙儿夜里睡觉不关门，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全都是苏阶的功劳。我们心里感激，又见她一到月底就过得捉襟见肘，这才想出让两个妖怪帮忙捣乱的办法来。”

张大娘拉着楚诠苦口婆心：“本来我们商量着每月给个她平时的市面价就好，但是这回听说她欠了见南山一大笔银子，又见她收养了你，你说这不多送点钱怎么行呢？唉！没想到偏偏就被她看出来了！”

楚诠：“大娘是希望我替姐姐收下这些钱吗？”

张大娘摇头：“她肯定不会让你收的，别看苏苏平时没个正经，真犟起来，她能当场搜你的身非让你把收了的交出来信不？”

“那大娘是何意？”

“大娘嘴笨，不会哄小姑娘，所以想委派你去哄哄那个傻丫头，哄得高兴了，大娘赏你一个金元宝，这样合情合理，苏苏就算发现了也说不了什么。”

“好。”楚诠垂眸。

回到后厨，俩妖怪早被松绑了，唯唯诺诺地立在墙边罚站，见到楚诠，整齐划一地指了指后门。

楚诠从后门出去，顺着河边往下游走，见到坐在地上发呆的苏阶。

他还是不会哄人，各种词汇语句在脑子里转了一轮，也没想好该怎么安慰，只好坐到苏阶旁边，好奇问：“你长这么好看，讨饭的时候怎么没人扔金子给你呢？”

“我不收金子。”苏阶撅着嘴，“就算扔给我，我也会用仙法还回去！”

明白了，一块铜板，可以是尊敬，可以是对她美貌的赞赏，还可以是一份小小的善意，总之只要是对他人而言无足轻重的，她能收。但一锭金，就是嗟来之食，会伤及她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