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复盘

梦境中，毒阎罗看着已经咽气的韩生叹了口气，把后者死不瞑目的眼睛用手抚上了。跪坐在地上的千面佛已经哭得声音都沙哑，毒阎罗的眼神变得有些哀伤。

‘对不起，我只是完成母亲的执念，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我知道你们梦境收藏馆的规定，我会把梦境胶囊送给你们的。’毒阎罗对韩生的尸体轻声说道，他不知道韩生现在到底能不能听到，不过这也不重要，即使韩生什么都不知道，梦境收藏馆还是会如常运转，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一切的。

说完这段话，毒阎罗像是放下了很大的心理负担，转身半跪在母亲身旁，揽住她的肩膀。母亲是干苦力活出身的，多年来的劳作让她的肩膀比寻常人都要宽厚，但他是第一次感觉到母亲原来也很娇小脆弱，尤其是在他被人毒死之后，母亲的肩膀日渐单薄，身形也变得有些消瘦。

“妈，阿罗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我随时能看到您，您要是想我了，就在梦里见我，但是别再麻烦人家集梦了，执念太过总会伤身的。”

千面佛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这是她在儿子被人冤枉服毒自尽后的大半年里第一次落泪。看着儿子亲手凌迟了那贪腐的狗官，她的执念终于得到了实现，但大仇得报的喜悦只在她心中闪动了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能报仇就意味着有仇，有仇就意味着她的儿子阿罗真的已经被冤死了，她的儿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母亲的双手抚摸上阿罗微笑着的脸颊，然而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的体温，他的皮肤像是柔软的绸缎，又好像薄薄的细纱，一碰到就会被戳破。

“妈，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您替我把枪和子弹送到梦境收藏馆吧。”

“不，儿子，你别走，你再陪妈一会儿，你不是说梦境收藏馆的人能让我们相见吗，你让他们给我们时间长一些好不好，妈下次见到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再见，妈。我看到阳界的新闻了，谢谢您替我报仇。”

‘好好过您自己的生活吧，妈，那个狗官很快就会被处死了。’在梦境崩塌之前，毒阎罗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的母亲。

梦境收藏馆「内部会议室」里，韩生坐在椭圆会议桌旁听彭雪翎复述了她的遭遇，前半段是和炽梦，中间有一段竟然是关于自己，最后则是周客进门打破幻境。

韩生一直反常地沉默着。

在周客搀起他之后，他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不顾裤子湿了，直接就往楼上走，周客和彭雪翎想要提醒他，但他上楼之后衣服裤子就一下如常了，他们也就没说什么。

在周客的提议下，三人进了「内部会议室」，韩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于是周客便让彭雪翎先给韩生复盘一下在他们集梦的时间里梦境收藏馆里发生了什么。

现在彭雪翎已经讲完了，韩生还是没怎么说话，只是盯着圆桌中间地上的那盆绿植发呆，周客渐渐觉得刚刚那个梦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让韩生这种大大咧咧的乐天派受了这样大的刺激？竟然这么久都没有缓过来。

“韩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次出来的状态可不像你。”

“是啊，你已经十几分钟没说话了！”

“哎，怎么说呢。”韩生叹了口气，胡撸了一下一头半长不长的短发，“简单的讲，喵的老子刚刚被人凌迟了，而且听砍我的人的意思，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了某个狗官仇人的替代品，那我发泄来着。”

周客听到“狗官”二字眉毛一挑，不动声色的推了推眼镜：“你把当时的场景讲一下，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听你讲完我再决定要不要讲出来。”

“我当时被刀子刮啊老哥，我也记不太清，总之就是那个造梦师根本就不是啥保洁阿姨，她是刺客榜的第二名，她儿子是第三名，然后说什么她儿子是因为我贪污腐败啥的顶罪害死的，就非要让他砍我。天地良心，我这辈子连个班干部都没当过，就在这儿当了个苦命的馆长，第一次当官啥也没干就被人骂狗官，而且我明显感觉他骂的是我又不是我本人……”

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韩生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扶额，总算把这段讲了个大概。周客听着韩生的讲述，双手交叠摸着下巴上隐约可见的胡茬，时不时点一下头，眼镜片反射出屋顶的灯光。

“哎呀我也说不清，总之你们理解我意思就行。”

“嗯，看来我的猜想在目前看来还没有被证明是错的，那我来讲一下吧。”周客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我怀疑，这里的每一个梦境并不是随机产生的。”

“我赞同，这个我之前的梦里，就是上一任馆长操控我身体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了一些，梦境收藏馆是有选择机制的不过这些选择权不在我们手里，应该是在分馆或者总馆那边。”

“你们继续。”

“好。先不管是谁来执行这个选梦的操作，就说这些梦境本身，大概都是造梦师的一些执念。”

“怎么讲？”

周客看了韩生一眼，后者很像是个专业捧哏的，他刚刚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现在就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从刚刚那个梦，我们姑且用‘凌迟’来命名它，这是那个保洁阿姨的梦，我想她的故事应该是这样……”

保洁阿姨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普通主妇，她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抚养长大，儿子也很争气，从农村来到城市上学，还考上了编制，当上了一方父母官的秘书。母亲把儿子当做骄傲，儿子也很孝敬母亲，利用职务之便给母亲安排了一个当保洁阿姨的工作。

然而好景不长，儿子给其当秘书的那个官员因为贪污受贿被人盯上了。这个官员自诩黑白两道通吃，胁迫或者直接嫁祸给了自己的秘书，导致后者含冤而死。已经成为保洁的母亲发觉了整件事情的始末，愤恨不已，每日做梦都恨不得变成小说里的盖世高手活剐了那个高官，向世人揭示他的罪行。而在今天，她终于“被命运之神”选中，如愿以偿。

“这，会不会有些太荒谬了？”听完周客的脑洞，彭雪翎率先做出了点评。

“相比于梦境收藏馆存在本身而言，我自认为我的设想并不是没有逻辑的。”

“啊对，是有道理的，”韩生怕周客较真，连忙打个圆场，“我在‘凌迟’之前的那个梦里，应该是替一个小孩死了，按照旅行过客的思路，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小男孩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些不幸的事情，他常常会想：如果这些不好的事情不要发生在我身上就好了，多希望有人来替我承受啊。

每当夜深人静时，小男孩总会这样像星星祈祷，不知不觉的睡着，第二天醒来仍然改变不了被霸凌的命运。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再醒来时事情就不一样了，他遇到了我这个帅哥，他发现我不仅帅而且还没脑子，呸，很善良。当有人问我名字的时候，我回答我叫小D，这正好是他的名字，所以最后我可能拿到了属于原本小D的能力，被那个老师选中当了替死鬼。”

“你编了个听起来还不错的故事，但是事实上真有这样扯吗？我总感觉你们俩大男人想象力太丰富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