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柳一枝花

这动静要出现在我学艺之前，算是要了我亲命了，但学艺之后，却能轻松化解，我走了一个贼步，闪到了洞底，躲过一劫。

当时我并不清楚郝栋才为什么要逃走，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学艺期间，郝栋才怕侯天迎找不到我，他特地给侯天迎的‘青钱堂’写了一封信，以匿名的方式告诉侯天迎，‘海柳一枝花’已经由我接管，而我就在淞海市。

郝栋才满心以为，经过他这么一栓对儿，侯天迎来到淞海市，通过当地小绺门的情报找到并干掉我，这一段公案就算尘埃落定了，他可以另起炉灶，再成立一个小绺门堂口，从此金蝉脱壳。

海柳一枝花和青钱堂是世仇，从二百年前就互相杀伐，但由于双方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几十年，每一辈人谁欺负谁还真不好说，到了郝栋才和侯天迎这一辈，侯天迎要厉害的多，追着郝栋才杀了好多年，差点就把海柳一枝花这一门给连根拔了，只不过天不灭曹，阴差阳错间，让郝栋才躲过了好几劫，因此没有灭门。

两个盗门所传的绝技各有千秋，单就理论技术而言，海柳一枝花要技高一筹，但关键要看继承人的天然资质，这决定了谁欺负谁。同一盗门中，千百年来所传的偷窃技术是固定的，但资质不同的人能炼出的上限和下限差距非常大。

我给郝栋才展示了一手翻掌盗月后，被郝栋才怀疑是传说中的元苞血，他忽然意识到，我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能从侯天迎手底下活下来，尽管几率不大。

但如果我见过了侯天迎，并活了下来，他在暗中所做的一切，将会被我知晓，那么我也会成为郝栋才的头号大敌，他是被我吓走的。

因为他的恐惧来自于骨髓，是对元宝血刻在基因里的恐惧。至于元宝血是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其实，当时的我，早已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门手艺不学白不学，配合他演场戏罢了。

正因为我知道侯天迎要找我，日后才救了自己一命，要不然早就如郝栋才所料，死在了侯天迎手上，这是后话。

郝栋才逃走的那一刻，我心里对他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他是我师父，传了我两套暗三门绝学，另一方面，他想让我替他去死，处心积虑，堪比蛇蝎。

那时，我的身体仍处在极限状态，我们行内的术语管这种状态叫‘升挂’，在学艺期间，我一直保持升挂状态，郝栋才不让我‘降挂’，一旦降挂，他所教的东西，我就学不会了。

所谓的降挂就是身体恢复到正常状态，郝栋才教我的第一节课，就是如何自由切换升挂和降挂的状态，这是一个神偷入门的技能，在偷窃时，会进入身体极度敏感的升挂状态，偷完就恢复如常。

说白了，扶摇散就是一味激发人体极限潜能的神奇药物。

升挂能把人的潜能全都激发出来，但同时会耗费很多体能，在学艺期间，我的饭量增加了一倍还多，十八九岁正是能吃的时候，平时我饭量就不小，这段特殊时期，我早饭能吃上一斤干挂面下出的面条。

食物都是郝栋才从外面带来的，什么卤牛肉酱肘子猪蹄腰花，我一顿好几斤的招呼，但学艺结束以后，却整整瘦了二十斤，皮包着骨头，手面上青筋暴挑，因为能量消耗太大。

本来我就不胖，痩二十斤，几乎是我的体质极限了，如果再学下去，人就受不了了，幸好这时候全都学完了。

我不敢在地洞里降挂成正常状态，怕郝栋才杀个回马枪，对我不利。长时间升挂状态，一旦降挂，人会变得非常虚弱，完全没有自卫能力，出于对郝栋才的不放心，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几天。

我带上了所有食物和水，从洞里走了出来，这是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出洞。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练好了，能承受的住强光的照射，当时正是黄昏。

我出洞一看，才知道自己原来在深山之中，这里人迹罕至，我沿着牧羊人小路走了几里地，在一个山坡上，发现了一个羊圈，里面堆着一大垛冬天没吃完的草。

我就带着食物和水钻进了草垛，在里面我让身体恢复了正常状态，那一刻，差点晕死过去，难受至极，异常疲累，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身体长期高负荷运转的后遗症，但以后偷窃的时候，升挂状态最多持续几分钟，对身体的影响就微乎其微了。

我昏昏沉沉，几分钟不到就睡着了，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黄昏才醒过来，又饿又渴。

这时候才有了点喝水吃饭的力气，我在草垛里吃了点东西，喝了一些水，又继续睡去，五天以后，我才从草垛里爬了出来。

虽然有力气走路了，但仍然非常虚弱，急需营养品，我带的食物和水都已经吃完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用了一天时间才从山里走了出来，好不容易走到了淞海市市郊。

我口袋里还有八十块钱，住进了市郊杨各庄车马店。

杨各庄是市郊一个村子，这家店是村集体开办的，那年月私人的旅店、饭店刚刚萌芽，还不是很多，老店面不是国营的就是集体的。

车马店是旧时代的产物，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仍有很大市场，那时出现了个很有趣的现象，马车和解放牌卡车停在一个大院子里，赶车的把式和卡车司机也共住在一间大通铺，传统与现代激烈的碰撞着。

那时的老解放卡车，没有同步器，摘挡挂挡得踩两遍离合，减档还要多加一脚油门，一路上手忙脚乱，不是一般的难开，但也能让赶马车搞运输的车老板羡慕的要死。

不过，那年月私人买得起解放卡车的凤毛麟角，大部分是集体的，能买上胶皮轮子马车的车老板，在各自的村里，也都属于能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这种车马店连吃带住，一天八毛钱。在店里吃饭，主食是玉米杂合面饼子，早上有咸菜和玉米碴粥，中午熬白菜，晚上炖豆角。

这比我上学时的伙食要强的多，但我身体虚弱，急需恢复体重，店里伙食油水明显不足。

于是我隔三差五出门买烧鸡羊肉之类的打牙祭，又买了几件换季衣裳，钱花的很快。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体重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期间我有了固定住址，就给林楚微写了一封信，没敢写我的传奇经历，只是简单的报了下平安，同时点缀了些许暧昧之词。

几天之后，我就收到了回信，急不可耐的展信一看，瞬间被泼了一头凉水，那字迹就不是林楚微的，口吻是林楚微的父母，信里写道：

‘你和林楚微的事，我们多少听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我们不追究了，现在请你不要再打扰楚微，她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时候不能分心。

另外，这个社会是很现实的，以楚微的成绩，考大学很有希望，即使落榜，我们单位也有委培名额，楚微是稳上大学的，将来是干部身份，你高中辍学，又是农村户口，没有正式工作，只能混迹社会，和楚微不可能有结果，请自重！

不过，介于你和楚微是同学关系，你的来信我们已经烧掉，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你的行踪，这一点，你放心！’

我读完，能明显感觉出林楚微的父母知道我和她之间所有的事，打死林楚微，她也不可能对父母说这些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我才知道，这又是于波使得坏，我逃走以后，于波没处报复，就托人把这些事告诉了林楚微的父母，这时父母也发现林楚微出了点问题，她老是自己愣愣的出神，还时不时会傻笑，草稿纸上不经意间就会出现梁子君这个名字。

同时他们还发现，家里少了很多钱和粮票，问林楚微时，她只是沉默不语，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于是她父母如临大敌，加强戒备，给学校和邮局都打过招呼，只要是林楚微的信件，都要送到他们手里，就有了我这封回信。

为这封信，我郁闷了好几天，时不时会幻想，等哪天我出人头地了，一定要让林楚微的父母刮目相看。

可现实情况是，我口袋里只剩下三块多钱了，再不想办法谋生，就真的要挨饿睡水泥管子了。

就在这天傍晚，车马店里住进来一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