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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贼输一眼

第9章 贼输一眼

书名:三十六路盗门作者名:蛤蟆吵湾本章字数:2894更新时间:2023-06-11 20:49:03

贼道之中,流传着一句话,叫‘贼输一眼’!

贼是靠眼吃饭的,贼眼最毒,两贼偶遇,第一手较量,就是比眼力,看谁先把谁认出来。

作为海柳一枝花的继承人,那些寻常的市井小偷,即便是高手,也难以逃过我的眼睛,毕竟实力相差太悬殊。

所以那贼一进车马店,我就把他认出来了。

我经常在车马店里炼眼力,并不是为了找贼,只是单纯炼技术,贼在偷窃之前,最先要搞明白的,是被偷之人的钱藏在哪里。

这就需要眼力,也是一门学问,有很多关键口诀,比如“无风扶帽,必是有票”。

意思是,客旅在外,没有风的天气里,这人时不时的要去扶一下帽子,不用问,帽子里面有钞票,以前的帽子内顶是有夹层的,可以放钱。

又比如“好腿微跛,定然有货。”

意思是说,一个正常人,腿脚没有毛病,但走路的时候总是有点左脚轻右脚重,也可以判断,这人的钱就藏在左脚鞋子里,他心里老惦记这茬,下意识就会有反应。

再比如,“如厕随身,必有真金”。

是说一个人行李很多,但那些粗苯东西都不用管,只看他上厕所的时候拿什么包进去就行了,值钱的东西都在那包里。

要判断谁有钱谁没钱,也不能单凭穿着,那年月客旅在外,都被偷怕了,有很多富人装成穷人,更有一些出门怕被人看不起的,本没有几个钱,硬是穷人装富,这些都不能作数。

看一个人有没钱,要看“胆”,所谓的胆不是指胆子大小,说的是“钱胆”,俗话讲,钱是英雄胆,我们盗门里的行话管钱叫腰里硬!有钱腰里就硬,说话就轩昂。

倒不是说话声音高,而是一种微妙的气度,没钱的人也有可能粗声大嗓,一副苦大仇深,见谁都想欠他二百块钱似的,有钱人的气度体现在富贵腔儿,说话不紧不慢,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子雍容。

这就需要小偷们事事留心,多加揣摩,久在此道,定然能一眼分辨。

看只是一方面,有时还需要‘盘簧’。

盘簧就是主动和偷窃目标说话,一张口就能要出许多“簧”来。

对方一说话,首先带着口音,这叫地理簧,就算说普通话,尾音里也带着地域信息。那年月南方有些地方已经先富起来了,一张口带着港台广深腔儿,就透着股子钱味儿,准是肥羊。

还有行业簧,攀谈几句话,不用直接问对方是干什么的,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对方职业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比如知识分子多带一股书气,说话词汇量多,干部自带一副沉稳气质,做小生意的倒爷儿,一开口就带着推销货的架势……

更有事由簧,意思就是选定的偷窃目标这趟出来是要干什么的,比如在集上卖了一头牛正要回家,那腰里肯定有钱,我们行话管这种情况叫‘露白’,一旦露了白,很容易招贼下手。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盗门常识,海柳一枝花门里还有更深邃的学问,与物类相感有关,比如在旧时,有人风尘仆仆走来,装银钱的褡裢搭在肩头,全身是土,可褡裢上就不挂土,说明里面装的是银钱,银钱这种东西不挂土。

再比如,在路边有颗大树,树上站着很多雀鸟休息,树下行人往来如织,走过许多客商车马,雀鸟并不惊飞。

忽然有个人走来,一树的小鸟叽喳乱飞,说明这人身上带着大量钱财,古书上讲,财帛惊雀,雀鸟喜欢在没人打扰的地方休息,它们能闻到钱财的铜气,一般铜气重的地方,总会吹拉弹唱,歌舞升平,人物喧哗,昼夜不辍,所以鸟雀闻见铜气,就以为身在物庶繁华之地,因此惊走。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偷窃之术,是门大学问,当然了,这种学问令人不耻。

我学的东西比这些还要高深的多,尽管我已身怀绝技,而且弹尽粮绝,却并不想做小偷。

倒不是我品质多么的崇高,恰恰相反,郝栋才带我玩了那么多天,令我眼界大开,说心里话,我十分羡慕那样的生活,每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而且永远不用为钱发愁,钱财伸手就来,取之不尽用之无竭。

以我的手段偷普通人的钱物,这辈子翻车的几率是零,根本不可能失手,也不可能被抓到。

我之所以不想做小偷,源自我的生活环境,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子摔八瓣儿,他们有着中国农民最原始最朴素的人生观价值观。

我父亲曾对我说过这么句话:穷不是毛病,不走正道儿才是毛病!

他们继承了来自封建时代的很多人文思想,认为穷并不是人有问题,这样的言论在古书里俯仰皆是,比如:君子固穷;穷且弥坚;家贫不能常得等等等等。

在我的父母看来,穷只是人的一种生活状态,不需要为此自卑。

但偷就不一样了,如果家里出了个小偷,整个家庭乃至整个家族都被人指指点点,戳破脊梁骨,后代都说不上媳妇,这才是人的毛病。

所以我父亲也给我说过这么句话:“饿死不能做贼!”

这句话他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给我特别强调,因为他自信了解儿子秉性,这辈子不可能做贼的。

如果我做了贼,我父母的眼神该有多么绝望?

这就是我不想做贼的全部理由。

虽然我有如此心志,但当那个贼住进车马店的时候,我的心仍是动摇的,甚至想着,等这贼得了手以后,我贼偷贼,把这贼偷窃一空,也能落下不少钱,偷他对我来说,就是探囊取物。

但我立即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内心深处告诫自己:不要为偷找任何借口,一开始偷贼,慢慢的就什么都偷了,连个念头都不能有,不但不能有偷的念头,还要让进来的贼偷不成,保护那些无辜的车老板。

贼住进来的时候天已擦黑,刚吃过晚饭,大通铺里住着十几个车老板,院子里停着解放卡车、马车、骡车,有的进城送砖,有的等着配货,有的贩卖蛤蜊……

晚上吃饱了饭没事,十几个车老板点着烟,沏上茶,开始扯闲篇儿,我在这住了一个多月,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但因行业年龄等原因,有些话题我插不上嘴,并不和他们聊天。

他们聊的内容,无非是跑运输路上的一些事儿,哪里有小姐店是永恒的话题,开解放的司机拉着小姐跑一趟远途,能吹半天。

其次就是哪有劫道的,那年月路上有专劫卡车的匪徒,十分猖獗,令地方上很是头疼,甚至有些地方出了不成文的规定,卡车撞死劫道的,陪给家属五百块烧埋费,你走你的!不需负责,无奈之举!

这帮人正聊的热闹,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洋气的男人提着个密码行李箱住了进来,那年月密码行李箱是奢侈品,能趁个行李箱的人很少。

大家立即给这个人让出了个铺位。

我观察一会后,发现这人一双贼眼,正在觅货,就断定他是个小偷,如假包换。

车老板们并没过多关注这个人,继续聊着。

内中有个解放卡车司机,大家都叫他老徐,十分卖弄,他压住众人声音,主动抢过话题,炫耀自己是全款买的解放141卡车,吹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我一看这人说话就没钱胆,声音虽高,却色厉内荏,不像个有钱人,但在这帮车老板中,可能算带钱多的,毕竟卡车买货垫款就是一笔不小的款项。

那年月解放141落地要小十万,他说自己全款买下,满屋皆惊,都在捧他臭脚,那贼也参与了进来,他一脸崇敬的奉承了老徐几句,更令老徐找不着南北,贼奉承完就要上来递烟。

递烟的动作,在盗门行话中,叫献佛,是一种近身偷技,在给目标点烟的时候,就能把对方给偷了。

这时候我坐在铺上忽然说道:老徐,出门在外,不要漏财,小心扒手!

那贼听了我这话,递出去的香烟忽然在空中顿了顿,紧张的看了我一眼,手有些抖,发觉自己快失态了,才又把香烟继续递到老徐嘴上,用煤油打火机小心点燃,这次因为我的原因,他没敢偷。

老徐一听,扭头看了看我,见是个一直不敢插言的小年轻,轻蔑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冲我说道:你才吃几年饺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用你着你来提醒我?大江南北我去的地方多了,从来没丢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