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记得打破伤风

这时东方泛起鱼鳞白，天快要亮了，我把两件东西收起来，出了车马店。

当我回到廖小红家的时候，她正好上了一辆天津大发面包车，不论我怎么喊，面包车都没有停下，驶向了繁华市区。

我心中一声感叹：看来廖小红心意已决，她爸因为做贼致使整个家庭陷入绝境，她不想再拖累一个她喜欢的人，也许人各有命，祝愿这一去，前路安好吧！

我怅然若失的看着面包车远去，伫立许久才离开。

……

我在杨各庄车马店修养的这段时间里，侯天迎收到了郝栋才去的匿名信，派了一个徒弟来找过我，侯天迎本以为我既然成了‘海柳一枝花’这一门的继承人，肯定会偷的昏天暗地，以支撑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到了淞海市一定能打听到我。

结果我蛰伏一个月并没有下手，淞海市贼道上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一号人，在茫茫人海中，侯天迎徒弟找不到我，只能悻悻而返，让我躲过一劫。

我思量再三，决定先回家看看，离家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父母什么情况。之前因为身体虚弱，我不敢回家，这时候回家，即便于波仍纠缠不放，也没人能抓住我。

于是我雇了个三蹦子，到了汽车站，买张票坐上了回家的汽车。因为坐汽车能从我家附近下车，而坐火车的话，只能到巢泽县县城，县城离着我家还有三十多公里。

那时候的长途车很简陋，没有空调，座位上也没号，我上车比较早，正值春暮，天气暴暖，就找了个靠窗通风的座位坐下。

不一会上来一个穿着喇叭裤，拖拉着一双拖鞋，戴着蛤蟆镜的大汉，手指头上套着个大金戒指，胳膊上纹着只蝎子，那年月文身水平有限，那蝎子纹的歪歪扭扭，就跟一头长尾巴猪一样，勉强能认出来。

他上来后，在车里前后溜达了一趟，见我占了个风凉的地方，用手推了我一下，瓮声瓮气的说道：小子！出来，出来，出来！

我扭头一看，问道：什么事儿？

他不客气说道：这是我的座儿！

我说道：这又不是火车，没有座位号，谁先上来坐下，就是谁的。

对方大怒，冲我胸口就是一拳，锤的我胸口咚的一声闷响，嚷道：你小子是想找残废吧？不让座，我给你肚子上开个两头儿见光的窟窿。

说话间，用手拍了拍腰上挂着的三角刮刀。

那年月这种流氓地痞多的是，只身在外的客旅都敢怒不敢言。

我虽然挨了一拳，但并没生气，心里还乐开了花，这是财神爷主动找上门呀，当即笑嘻嘻的站起来，说道：大哥，小弟不知道你是道上混的，我这就给你让座，来坐坐坐！我在你旁边不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可以吧？

大汉白了我一眼道：算你小子识相，坐吧。

大汉坐在了窗口座位上，我则在这大汉身边坐下。

这时候又上来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一上车，售票员就用小喇叭喊道：各位旅客，旅途在外，小心扒手，大家看好自己的贵重财物，一旦丢失，本车概不负责。

有经验的人都明白，这是有贼上车了。

那时候汽车站上的贼，每辆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都认识，但这些贼都有黑道背景，上头都有痞子头儿罩着，司机和售票员乃至车站方面都不敢惹。

但是也不能由着他们上车祸害旅客，只能用喇叭提醒一声，有贼上车了，凡是经常在外跑的，都明白这事儿，小喇叭一提醒，他们打起十二分注意，免得遭贼手。

贼也不能因为这事迁怒司机和售票员，大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你提醒你的，但不能报警不能揭穿贼，我偷我的，不冲司机和售票员的钱下手，形成了一条江湖潜规则。

我扭头一看刚上车的那年轻人，见他一双贼眼正在寻找下手的目标，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这趟车是跑乡下的，大多数都是农民打扮，没多少油水，他一眼就盯上了我身边那个纹蝎子的大汉，因为他手上带着大金戒指，兜里一定有钱。

于是这贼拿着一瓶健力宝饮料，坐在了大汉后面。

我心里更乐了，这下热闹了。

等人都坐满了，车辆启动，缓缓驶出汽车站。

跑出市区，到了乡间路上后，大汉身后的小偷下手了。

他打开了健力宝饮料，正在等汽车一个颠簸，那时候路况没有现在好，随时都能遇到颠簸。

一个大的颠簸后，贼借势往前一倾，把健力宝饮料倒在了大汉的头上。

纹蝎子的大汉怒不可遏，蹭一下站了起来，扭头正要冲着贼发作，那贼十分乖巧，赶忙掏出一个手帕给大汉擦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擦了几下，见大汉要拔三角刮刀，他急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说道：大哥大哥，实在对不起，怪就怪这车不稳，这钱赔给您，千万别伤了和气。

那是一卷十块的大团结，总也有个七八十块的样子，俗话说扬手不打送钱人，大汉一看他诚心诚意赔自己这么多钱，能买好几套衬衫了，一手接过钱，带着点余怒说道：以后长点眼！

那贼陪着小心道：一定一定，绝不会再撒您身上了。

我在旁看的明白，贼用的这一手，我们盗门术语叫偷梁换柱，他赔给大汉的是一卷假币，而他的手早就借着给大汉擦拭之际，伸进大汉的口袋，把大汉的真钱给偷了出来。

这场小事故中，我也没闲着，在那贼偷钱在手往回缩的时候，我用了一手盗门中的打闪韧针，意思是说在闪电划过天际的时候，能借这点天光把线头儿韧进针孔里。是形容手法动作奇快。

我手指头上夹着一根细针，细针上有麻药，剂量很小，我用针刺了贼的手一下，让他暂时失去知觉，又有蟒山定影法的加持，所以在谁都没看清的情况下，把贼手里窃得钱换成了一团红色卫生纸。

在贼和大汉近身接触的时候，贼还想偷大汉手上的戒指，但因为偷技平平，难以偷下戒指，却被我用麻针刺了下大汉的手，眨眼间把戒指从大汉手指上撸了下来。

短短时间内，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破绽，在满车人看来，我只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座位上。

那贼的手从大汉口袋中出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钱已经得手了，但当他安抚好大汉，重新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团卫生纸，这一刻他像当头挨了一棒，不禁出声道：唉……

他可能想说“有贼！”或者“怎么回事？”

但话还没出口，他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前面大汉听见了他唉了一声，猛然回过头来嚷道：怎么？不服？

贼懵了，连声道：服！服！扁扁的服！

他一时搞不懂大汉的来路了。

如果在路上，大汉发现自己的真钱被偷，我可以轻松的把钱再转移到那贼身上，然后牵线引火，让他们干架，我看看热闹，临走时再把钱拿走就是了。

大汉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被偷，拿着本带颜色的小说，正痴痴的看着。

他一路都没发现自己失窃，后面那贼怔怔的看着他的后脑勺，这一趟车，那贼再也没敢下手，因为知道有高人在车上。

如果一开始，那大汉没有打我一拳，我到地方下车，带走他的钱，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这些钱够他买一个教训的了。

但他还锤了我一拳，这事儿不能轻易饶他。

长途车又开了一个小时，我该下车了，于是站起来，拿起我的东西，让司机路边停车。

司机对车里人说道：有撒尿的赶紧啊，往后赶路不停车了啊！

有几个人就下车撒尿。

我下车后，站在大汉坐的车窗下没走，等到那几个撒尿的上了车，车也发动了，我敲了敲车窗，对那大汉茫然一抬头，我指了指他腿上说：大哥，你的三角刮刀都生锈了，别忘了打破伤风啊！

那大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自己左腿上插着他自己那柄三角刮刀，血湿了一裤裆，他吓得哎吆一声怪叫，这才觉出疼来，猛然站起身，刚想追出来，扑倒在了车的过道里，扎着筋了。

大汉身后那贼看我的眼神如同鬼魅，瞳孔放大，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这趟车里的高人不是那大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