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靠近

不过一会的功夫，海毓身上就落满了飘雪，严寒之下落雪难融，乍一看上去头发眉毛白了一片，活脱脱一个小老头从雪地中蹒跚而来。

“锦衣卫追上来了。”海毓坐在梁楹边上，手冻得通红，放在嘴边呵气。

梁楹下意识将他的双手拢在手掌中，来回摩挲替他取暖。

暴雪下海毓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和梁楹的头发卷到了一起，两个人靠的近，肩膀挨着肩膀，风声凄厉，如果想要听清楚对方说的话，还得更靠近一些才行。

海毓一边说着‘咱们救下来的那个人只怕有问题’，一边凑近了，等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与梁楹已经靠的这么近了。

他的手还被梁楹抓着，也不知道梁楹什么体质，寒冬腊月的他都快冻成冰雕了，梁楹的手掌还这么烫，几片雪花落在了梁楹的睫毛上，一时半会没有融化，成了莹白的冰晶。

梁楹眼角的那颗泪痣在夜色下格外显眼，海毓头一回发现，梁楹的这双眼睛如此多情。

他的长相冷酷英俊，再加上在人前不苟言笑，就连空青见到梁楹都会下意识地往后躲，有点怕他身上的森森寒气，可很奇怪，海毓从见到梁楹的第一面开始，就不怕他。

旁人都害怕梁楹的默然与冷酷，海毓却只想逗他笑。

想把梁楹从坚硬的壳子中拉出来。

梁楹是沉默的，他的沉默与漆黑的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但每次在梁楹快要融入到无止境的黑夜中的时候，海毓就会伸手将他拽出来。

无论是炽热还是严寒，总归是将他重新拉回了人间。

梁楹抓着海毓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海毓掌中，他一改从前的沉默寡言，主动询问：“你觉得锦衣卫的目标是你、还是他？”梁楹指了指小屋里头。

“官道伏击的那次是我，望都的人想要给我点下马威。但夜里这次，不是我。”海毓的语气笃定，他这样说，梁楹便信了。

梁楹伸手拂去了海毓肩头的落雪，动作小心轻柔。

海毓笑得有些无奈，他指着纷纷扬扬的落雪，“下着暴雪，你替我拂去这些有什么用，雪还是会落下来。”

雪花落在梁楹掌心，没一会便成了雪水，蜿蜒在手掌中直至消失不见。

梁楹的嗓音低沉，说话时海毓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胸膛在跳动，“那我就一直替你拂去落雪。”

梁楹黢黑的眼眸又出现了那种近乎浓稠的情绪，不断流淌，海毓有一种错觉，他要被梁楹眼底的情绪淹没了，他想往后退，但梁楹却霸道地握着他手不肯让他离开。

“你、你做什么呢……”海毓有些无措。

他一紧张就会耳朵通红，梁楹注意到了他耳垂的变化，突然伸手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海毓立马跳脚，就像是猫咪被捏住了尾巴，他闷声道：“说话就说话，云楼兄你动手动脚做什么。”

“这里有雪花。”梁楹说的一本正经。

可看他的手掌，哪里来的雪花！

海毓朝梁楹挤眉弄眼，愤愤道：“好你个梁云楼，你如今竟然学会戏弄我了！”

从前只有海毓戏弄梁楹的份，如今反过来，海毓终于明白被人捉弄的感觉有多无奈。

“雁之，”梁楹直勾勾地望着他，握着他的手有劲，不肯松开，“多笑笑吧。”

海毓不明所以。

“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头有月亮。”

海毓愣住了，连眨眼都忘记了。

海毓有一副好模样，鼻梁高挺小巧，一双眼比姑娘还要乌黑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就连头发丝都写满了少年意气。

在隐山书院的时候大家都穿白色的圆领袍，干干净净的一身白袍，偏就海毓穿的好似一株青莲，玉佩挂在腰上，行走时环佩叮咚，满是世家公子的矜贵傲气。缀着白玉的衣带更是将盈盈一握的细腰衬得格外明显，银冠束发，少年人鲜衣怒马举手投足皆是纵情肆意的洒脱张扬，隐山书院里头多半都是世家学子，要不是因为海家的地位在那里，保不齐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海毓身上。

君子爱美，人皆有之。

“风雪刮人，我在外面守着，你进去吧。”

梁楹微微一笑，十分守规矩地往后退了一些，将自己与海毓的距离拉开了，梁楹骤然远离了自己的视线，海毓还有些不习惯，他的手中一空，冰冷刺骨的寒风从他的掌中刮过，那一瞬间好似直接吹进了他的心底。

分明他已经在外面坐了这么久，分明他在这之前从来都没觉得原来坐在这里吹风这样冷。

海毓有些怅然。

但他搞不清楚这种怅然是从何处而来，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发，继续坐在原地，“留你一个人守夜多不地道，咱们两人一块。”

“再赶两天路，咱们就能赶到莎城了。”

海毓望天，只希望老天爷能给他们一个好运气，这雪可别继续下了，再下下去大雪封山，事情就麻烦了。

“云楼兄，一直没问你，咱们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了呢？我记得上个月咱们在湖州分别的时候，你还说要回家一趟，家中事务繁忙，只怕连通信都没时间。”

梁楹面不改色，“如果我说我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要去密西，而且路上还有危险，所以我就来了，你信吗？”

最怕老实人说不着边际的胡话。

海毓呵呵笑着，“云楼兄你觉得我信吗？”

梁楹一声轻笑，他揉了揉海毓的脑袋，“巧合。”

“是么？”海毓大抵是有些困了，要不然他必定要接上一句，时间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

可他望着梁楹，脑子里面突然空白一片。

上一世分别的太过突然，如今重来一世，能与好友相逢，海毓很高兴。

他搓了搓手掌，仰头笑眯眯地望着梁楹，“云楼兄，咱们还能见面，我可真是太高兴啦！”

梁楹眼眸微动，也划过一抹淡然的笑意，他仰头望着纷飞无声的暴雪，暴雪无声，但是没有人听得到，藏在他胸膛中的那颗心跳动得有多么激烈。

他闭了闭眼睛，压抑住濒临爆发的情绪，然后重新睁眼，平静地望着海毓，“雁之，我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