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月沟渠

这一天早上，梁野起得超乎寻常的早，在房间里转悠了好几圈儿，总算找到了在窗边喝咖啡的尹哲，“哥，你说我怎么努力都睡不着了呢？而且眼皮一直在跳啊跳的，真是让人抓狂……”

尹哲转头看了他一眼，毫无反应地将视线转回到手里的书。

“唉……”梁野边叹着气边去冰箱里翻牛奶，一通倒腾之后，嘴唇刚碰到杯中的白色液体，门铃声就不应景地响了起来。

看清楚来人，梁野顿时了解到自己今早的烦躁不安缘何而来，天晓得他有多么讨厌她！

对方袅娜进门，一双杏眼瞥都没瞥给她开门的人，轻车熟路地换了拖鞋往客厅走去，看见窗边的人，心花怒放的表情一下子没收住。梁野见状拿起玻璃杯就往二楼走，心里嘀咕道与其在这里忍耐她的百般作态还不如回自己房间里睡个回笼觉呢。

“尹哲，这么久没见面也没见你主动联系过我……”梁野听到身后娇嗔的埋怨声，忍不住抖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哪里的话，倒是你函景映怎么会有时间过来？”尹哲放下咖啡杯，视线从书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个与无影形似却神不似的女子。

“来同你聊聊无影的事，已经找了这么久，找到一点线索了吗？”

“没有。”尹哲说这话时，对方猛地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还要继续找吗？”函景映迈着轻巧的步子在客厅里游荡着，最终坐在了壁炉附近的沙发上。

“不找只能这样百无聊赖地活着，找她也算给我这无趣的生命添点乐趣，不是吗？”尹哲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挂在树枝上的积雪被清晨的朝阳映得绯红。

“好，不说这个了，一会陪我去逛街吧？”函景映毫无征兆地说出了这个八成要被拒绝的邀约，所以当她看到尹哲无何不可地点头时，难掩心中的惊喜。

“不过，今天会出现你不认识的人。”尹哲这样说着，嘴角泛起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陶乐刚开门营业，手机就热闹地响了起来，她以为是涂盼，却是尹哲，还是一个正在发号施令的尹哲，她被通知今天要去逛街。

不过，在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她又不由地欢欣鼓舞起来。

六只一起到的，走在人群后面的涂盼冲她眨了一下眼睛。陶乐的视线却被一个戴墨镜的纤细女子吸引了过去。那女子不经意地将墨镜摘下拢了拢头发又戴了回去，陶乐不禁在心底大呼赚到了，因为，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明星啊！活生生地站在自己对面的不是最近大红大紫的那个一线女星吗？就算不断换台都能看到她演的电视剧！

就在陶乐思绪纷飞的时候，涂盼笑着揪了揪她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

“那个……”回归现实状态的陶乐试探着发出声音，拉住涂盼悄悄问，“她真是函景映吧？！我要不要去搭话啊？”

“这位是？从没听你们提起过啊。”函景映幽幽开口，打破了微微别扭的沉默。

“涂盼的女朋友为什么要跟你汇报？”梁野不满地嚷嚷着，殊不知自己已经跟人家汇报了，小狐狸这偶尔令人着急的智商啊，贝蓝边这样想着边忍不住扶额。

“人类？”函景映的语气略带惊讶。

因为她的问法，陶乐猛地反应到，莫非，她……不是……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又不是你女朋友！”小狐狸说着就炸毛了，柯享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声地冲他说，“淡定淡定，也不是你女朋友。”

陶乐察觉到，这个函景映的女人虽是在问自己的事，可她黑超里的视线始至终未朝偏向过自己的方向。不过，陶乐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电视里？不对啊！

陶乐一边想着一边把身体靠向涂盼那边，涂盼撑着她，问尹哲，“哥，我们要去哪啊？”

“陪景映逛街！”

“景映！还应景呢！”，“我才不要跟在那怪物身后去逛街呢。”梁野经历了从腹诽到诽谤，说着，拉起涂盼、陶乐径直走向了外面。

“四哥，你不是吧，要去做电灯泡？！”石允的声音从背后传到梁野的耳朵里，梁野只是用力地揪了下耳朵，依旧迈着带风的步子，左手拉着涂盼，右手拖着陶乐，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贝蓝和柯享见状相视一笑，攀上石允也出去了。却听见陶乐大喊，“帮我锁门，锁门！”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跟她扯上关系。”到了商场，函景映一边扒拉着货架上的衣服，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既然你觉得她不入你的眼，又何必如此在意？”尹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呵，你该不会觉得她就是无影吧？”

函景映的话中究竟掺入了几丝玩笑，几丝介意，尹哲无从分辨，却也否认不了这是让他为之心颤的事实。当初，柯享他们根据气味，搜寻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陶乐。尽管解释不出其中的原因，更找不出二人有哪一点相似，但终究，尹哲心中的怀疑自始至终从未消解。

“那怎么可能？”语气笃定，声音冷冰，似是隆冬里的金属。

函景映轻笑一声，拎起一套香槟色抹胸礼服走进了试衣间。

“这衣服我穿着好看吗？”带着准备好的高傲从试衣间走出来，问话里却包裹着明显的期待。

尹哲点头，眼神不带丝毫温度。精致的脸蛋、完美的身材、按想象做出来的布偶，无论穿什么都是漂亮的。如果她像设定一样只有单纯心思，尹哲也许会喜欢她，毕竟她与那个人的外貌那般相似。可惜的是，她那掩不住的盲目野心让尹哲只剩反感。

“函小姐穿什么都那么漂亮！”一旁的导购小姐忍不住开口称赞，函景映闻言只是客套地笑笑，便回试衣间将衣服换了下来。

另一边，离开了当事人，陶乐心底的疑问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讲出来。

“她是函景映对吧？”，“可是你们怎么会认识她？她可是明星啊……”陶乐的表情透着无限的惊奇。闻言梁野忍不住“切”了一声，涂盼转过头说，“这个说来话长了，以后慢慢跟你说吧。”

陶乐突然凑到涂盼耳边，”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涂盼没来得及说什么，梁野闻大笑起来，“你当然见过她，电视、广告板、杂志……”梁野继续着自己得意的聒噪。

涂盼看着委屈又困惑的陶乐知道不是这么简单，试着引导她回忆，“你在哪里看的她，她在干什么，这些还能想起来吗？”

“白皙的皮肤，及腰的棕色卷发，有着碎花点缀的及膝的长款毛衣，淡淡的蓝色……”，“梦里，我在梦里见过她，是那个跳舞的布偶。”

听到陶乐描述的梦境，梁野再也笑不出来，涂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陶乐所说的布偶，正是函景映的真身。

“哥，你知道吗？陶乐做过关于函景映的梦……”直到深夜，梁野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跑去敲尹哲房间的门。

尽管陶乐可能是觉得函景映的外貌太出彩了，漂亮到像是做工精美的娃娃，才会顺着潜意识做了那样的梦。可是小狐狸却始终没办法用这样简单的逻辑来说服自己，更何况，万一错过了其中或许存在的联系……

尹哲听着梁野的描述，平静的表情下，因为激动而加速的心跳却愈发难得安宁。悬崖、布偶的梦境，与他记忆里的画面如出一辙，却唯独，抓住布偶手腕的不是陶乐，是无影。

“尹哲，你觉得给她永恒的生命如何？”无影抱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布偶，笑眼盈盈。

他不语，挑眉望着她。

“如果她不介意的话，我会给她我的模样，当然，她要比我漂亮得多。”

他听到这，皱眉，伸手拿过了布偶，认真的模样像是在仔细端详，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抛向了悬崖，俊朗的脸上这才扫去了阴霾。

可惜的是，这样的表情维持了不足两秒，再度变得冷峻。

无影及时拉住了即将坠入深渊的布偶的胳膊，“怎么，你是在考验我的速度吗？”依旧是春风般和煦的表情和与责备毫不相关的语气。“刚才被你打断了，还有，给她因为对你的眷恋而跳动的心脏，你要知道，这一点并不是我赋予的，是她自己的决定。”

闻言，尹哲脸上的温度又降了几度。无影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吧？这样的话，在他听起来与施舍无异——因为做不到喜欢你，所以，给你找个替代品吧？看，她的外形跟我差不多，比我漂亮，却有因爱你而热忱的心，这不就足够了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尹哲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黑色短发，黑色大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冷漠疏离的气息再度将他整个包裹起来。他喜欢她，她给他“祝福”，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对她的所有给予都当作恩赐，谦卑接受。

只是，直到现在，尹哲都是不清楚的，自己背对着的她，笑不出的话是什么模样。

梁野说完后，犹疑地看着尹哲。

“今天函景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觉得她发现了什么惊人的蛛丝马迹，只是她问我该不会觉得陶乐就是无影吧？”尹哲开口，说出的正是梁野方才因迟疑而没能说出的。

“哥你确实这么觉得吗？陶乐就是无影……”梁野的表情中不可思议和恍然大悟复杂交织着。

“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因素让我可以断言她就是，总之，还是静观其变吧……”

梁野从尹哲的房间出来，大脑盘旋着种种推论，如果是……如果不是……可能是……可能不是……当天晚上，他痛快地失眠了。

据陶乐的亲身体验，自己无论是在工作、休息还是吃饭，都被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的一双眼睛注视着，似乎是充满幽怨地注视才更贴切。陶乐细细回想了一下最近自己哪里惹到了小狐狸，奈何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