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塔山 8换大衣

7小塔山

小塔山有一个岗哨归我们四班管，以前老班长在的时候，我来过。这里是好几年前，为油库打山洞时留下了一批雷管和炸药，拿回军械库怕有危险，盖了两间石头房子，一间放雷管炸药，一间让警卫连派兵看守。小塔山徒步到警卫连要一个多小时，路途远，就留了一个战士住在上面，三个月换一次班，看守雷管炸药又没有别的事可做，连长就抓了七八只羊放在上面。小塔山放羊去，这句话是连长常常用来骂战士跟不上军事素质的一句口头禅。现在在小塔山放羊的是我们班的罗中贤，他是江西农村来的，和穆老爷同一年入的伍。

快到石头房子时，板车没路可走了，金成贵扛了一袋地瓜和白菜上去了。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上山的路，总觉得那个高一点的和矮一点的跟在后面。穆老爷说，还在想那个高一点的。我说，没有没有。我问穆老爷，那个高一点的眼睛怎么是黄的。穆老爷说，还说没有，你这小子，晚上躲在被子里去想吧。后来我才听说，这里有以前老毛子留下的不知道是几分之一血统的后代。

进了石头房子，罗中贤问穆老爷，是不是让金成贵来换他下山。穆老爷说，不是，连里正在打靶训练，你又打不好，还是不要影响班里的成绩，等打完靶，再换你。罗中贤说，这么冷的天，我才不要打靶呢。穆老爷问，你的枪呢。罗中贤从门后把枪拿了出来，枪上都蒙上一层灰了，穆老爷说，你他妈的枪也不擦，这是你的生命，知道不。说完，把枪里的十发子弹卸了下来，又把指导员收缴子弹的命令传达给了罗中贤。罗中贤说，你把枪也拿走吧，放羊用羊鞭，要它有个屁用。穆老爷说，不要闹情绪，连长要杀羊了，你去看看杀哪只。罗中贤走了出去。穆老爷问我，你给老班长画的图纸在哪里。

穆老爷今天带我出来，其实我是有任务的。石头房子以前也是老班长做木匠的地方，我来当兵前，上海的家具已经流行起调羹脚，大橱柜，写字台和沙发的腿都是弧形的，不像北方的家具造型都是直来直去。弧形怎样漂亮，比例怎样合适，老班长让我画了很多样板。找到样板后，我交给了穆老爷。穆老爷说，不是图纸吗，怎么是这些破纸头。我说，就是这个样子，你把它放样在木头上，这是左面，这是右面，把线外面的锯掉，再把棱角修掉就可以了。穆老爷粗略的翻了一遍，把纸头揣进大衣口袋，对我说，有道理，你回去再帮我重新画一点。金成贵问穆老爷，你想做木匠。穆老爷说，当兵三年什么都没学会，汽车连学个车，回去还能用上，你他妈的拨弄个机枪有吊用，回去还不是拿锄头。说完起身向门外羊圈走去。金成贵跟在后面说，我是机枪手，回去当民兵，他们会不要我。穆老爷头也不回，说了一句后来应验的话，回去还想着拿枪，你就死在枪上吧。

罗中贤挑上一只山羊后，金成贵野蛮的把山羊的四个腿捆在一起扔上了板车。山羊不停的一直在叫唤，金成贵用绳子使劲的抽打山羊，罗中贤说，还没杀，就要被你打死了。金成贵说，它是不是让你草了，有感情了。罗中贤说，一个人在山上闷得慌，等你下次来，也让你草一个。胡扯一阵过后，我们下山去了。穆老爷回头见罗中贤走进了石头房子后，对我们说，这个老表有情况。金成贵说，对，他肯定把山羊操了。穆老爷说，去你妈的，你没看他穿的那个旧大衣，不是我们发的。

山下万木凋零，整个机场在我们眼前一览无余，没有了刺骨的寒风，夕阳把大地都染成了红色。

8换大衣

回到场站，已经过了吃晚饭时间，我们到食堂把山羊交给了炊事班，炊事员说，没饭了，你们等一等，我给你们下面条。穆老爷说，司务长在吗，叫他拿两个鸡蛋来。司务长也是江西的，和在小塔山放羊的罗中贤是老乡。

司务长来到食堂后，对穆老爷说，鸡蛋不多了，还是留到过年的时候再吃，他让炊事员在我们的面条里放点肉丝。司务长是个厚道人，他尊重领导，关心士兵，干起活来就像一头老黄牛，我们都很尊重他。穆老爷叫我把卖掉大白菜和地瓜的钱交给司务长，我把挎包里的钱倒在了饭桌上，大家一边数钱一边说话。穆老爷对司务长说，你的那个老表在小塔山有情况。穆老爷把罗中贤身上旧大衣的事告诉了司务长，司务长说，那你赶快派人把他换下来。穆老爷说，是的，明天就换，我担心的是他的大衣，要是他真的被人骗了，我不报告给连长，连长也会看出那个大衣不对劲的。金成贵问，是谁骗的。穆老爷说，我怀疑就是那个高一点的，她有好几次来勾搭我们的飞行岗，指导员和连长都知道她。金成贵说，有这样的好事，明天派我去。穆老爷说，滚，你他妈的再搭一条大衣进去。司务长说，罗中贤这小子，年龄比你们要大几岁，免不了把持不住，要是真的犯了纪律，是要开除军籍的。说完，司务长小声的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吗，张老三班的陈标子被送去军事法庭了。我们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司务长说，他用刺刀把轰炸机捅了个洞。我们听了都傻了。司务长说，上面说不要扩散，就事论事，因为这事搞不好要牵涉到是谁接的这批新兵，到此为止，知道吗。穆老爷说，怪不得，我说我怎么没事了，连长倒是要我写检查，指导员说算了，在连务会上作个口头检查就可以了。司务长对穆老爷说，你今年是第三年了，是入党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要再出差错。穆老爷说，张老三他妈的一直在后面拱我。司务长说，你们也别再斗了，今年入党计划，上半年两个，下半年两个，你们都在里面。说完，司务长叹息道，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搞的，你么打新兵，三班么捅飞机，六班么枪走火，后面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穆老爷说，我没事的，柏干事说我把陈标子的子弹卸了是非常英明正确的。司务长说，你别吹了，现在罗中贤的事，你可要小心哦。穆老爷说，我他妈的大意了，我是怕他影响我们班的射击总分。穆老爷让司务长想想办法，等把罗中贤换下山后，要司务长把罗中贤的旧大衣换了，还说司务长和罗中贤是老乡，老乡可要帮老乡的哦。司务长笑着说，你怎么不说这事是我在帮你啊。金成贵对司务长说，司务长，你帮了我班长，以后你后勤不管有什么活，我都给你干。司务长说，好的，星期天跟我一起去家属区掏大粪。金成贵说，没问题，我肯定帮你把家属区的粪池全部掏空。

吃完面条，在回连队的路上，穆老爷对我说，罗中贤的事，对你们上海老乡要保密，这可是我们班的荣誉大问题，你也要争取进步，懂吗。我说，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