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黑屋 10抑郁了

9小黑屋

星期天休息，我们全天只吃两顿饭。白天除了你必须站的两小时岗之外，你可以请假外出，去军人服务社理个发，去其他连队看望一下一起来当兵的老乡，到场站外的小镇上去买点东西，只要在下午三点钟之前赶回来参加晚点名就可以了。其实这天，战士们更多的都是老乡聚会，我们上海老乡聚会的地方就是我们生产组的一个小黑屋。小黑屋，是指导员私下给我们命名的。

小黑屋建在我们警卫连的大田边上，这片大田，我们主要种的是地瓜和土豆，还有一个猪圈和它挨在一起。这里住着我们生产组的三个战士，他们都是浙江农村的，善常种菜养猪。张老三的祖籍是浙江绍兴，所以我们自称南方老乡，很快团结在了一起。

一天吃两顿饭，除了你睡觉不知道饿，中午过后我们还是会饥肠辘辘。下午，我们上海老乡凑钱买了两瓶酒和一些水果罐头来到了小黑屋，浙江兵拿出了一些花生和瓜子，还有烤玉米。大家刚坐下，酒还没喝，指导员闯了进来，我们有点慌了神，张老三没事一样，赶快给指导员让了座。指导员坐下后，叫我们都坐下，问我们是不是要和警卫连分家。张老三说，那谁敢啊，不想活啦，打靶训练太冷了，大家喝点酒活活血，然后打起靶来个个十环以上。指导员说，你不要说的好听，不说你搞老乡观念，就凭你现在喝酒，就可以给你个处分。张老三说，给就给，要给大家一视同仁。指导员说，就你们上海兵心眼小，你不就是说穆老爷打新兵的事吗。张老三说，还有他们二排枪走火，这都没事了。指导员说，你怎么知道没事，部队是有纪律的，不该你知道的你就不要去知道。说完拿起酒杯对我们说，你们不要听张老三的话，警卫连谁最大。我们说，你最大。指导员说，这就对了嘛，你们都要听我的，知道吗，来，都把酒拿起来，我们干一杯。指导员这么敞亮，我们都放心的把酒干了。指导员说，说实话，其实我也很想喝几口，天太冷，这次是特殊情况，以后我们一起改正，知道了吗。我们说，知道啦。接下来，指导员平心静气的对我们说，第一，陈标子的事，牵涉到方方面面，师里拿去处理了，我们也别管那么多了，第二，枪走火，你们说说看，一个新兵下连队才一个月，这要是背个处分，以后日子怎么过，第三，枪走火，六班长要负主要责任，他的弹夹里不应该有子弹，叫他写检查了。听了指导员这番话后，我们都向指导员翘大拇指，连连说指导员就是有水平。指导员起身要走了，他示意张老三跟他出去有话说，出门时，他又对浙江兵说，张老三来喝酒，你们也不去杀个猪。忠厚老实的浙江兵一时搞不懂指导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指导员说，好了，这次来不及了，下次吧。说完向我们挤眉弄眼的勾住张老三的肩膀出去了。

不一会儿，张老三回来了，他得意的说，倒酒倒酒，指导员是老江湖啦，他给我面子，我也要给他面子。我们说，册那，侬搞得定。张老三说，搞定指导员分分秒秒，刚才指导员又跟我说了，叫我阿爸再弄一台缝纫机，上次给站长的，被政委看到了，说也要一台。张老三的爸爸是上海二轻局的一个科长，上海当时的蝴蝶牌缝纫机是紧俏货，在上海都是要凭票供应的。张老三学着指导员的腔调说，对领导要尊重吗，领导么也会多多的关心我们，警卫连在场站的地位就会与日俱增。这话倒是不假，上次从北大荒拉来的大米，站长就让我们多扛了两包回来。我们平时吃的主要都是高粱米，馒头和包子是有计划供应的，一个星期只能吃三次的大米，其紧俏程度也相当于缝纫机。上次搞来的缝纫机，张老三还有了一次回上海的待遇，我们问张老三这次回上海吗，张老三说，这次不行了，指导员说托运过来，听说从现在开始，干部的探亲假都停了。说完，张老三对我说，指导员叫你早点回连里，说打靶之前再出一期黑板报，他要给你布置一下写的内容。

10抑郁了

没有几天就要实弹射击了，战士们都戴上了有五个手指的纱线手套，新兵的三点一线有了明显的改观。张老三班里的郝智奇，吉林的，和我同一年入伍，他去年打靶成绩很差，十发子弹，跑靶五发，被连长在总结大会上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今年一进入瞄靶训练，郝智奇产生了很大的思想压力，趴在地上，从不偷懒，他坚持不戴手套，说戴了手套，手指没感觉。星期天也不休息，一个人背着枪扛着靶子，来到停机坪坚持训练，他的两只手被冻得像个发酵的面团。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人人争当神枪手。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指导员叫我在黑板报上表扬一下在训练中的好人好事。我在黑板上画了郝智奇的头像，在他的胸前还画了一朵大红花。指导员看了文章和画像，对我说，这不行，问我这文章是谁写的。我说，他们三班没人会写，张老三就让郝智奇自己写了一篇心得体会，我把第一人称改成了第三人称。指导员指着黑板报说，你看这句话，什么去年打靶没打好是阶级觉悟不高，还有这句，要和思想的敌人战斗到底，还来个死而后已，手都冻得不成样了，我看他是脑子有病，还是住院去吧。指导员看了我画的郝智奇，说我画的倒是蛮像的。又问我，你把他弄个大红花干什么。我说，胸前的红花映彩霞呀。指导员说，这个不好，我们打靶还没归来，他要是还不及格怎么办。我开玩笑说，那我就把红的改成白的。骂人不能随便骂，玩笑不能随便开，一句脑子有病和改成白的，在今年年底，郝智奇开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