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在进步

只要到过案发现场的人，几乎没有谁能完全将这么血腥的一起案子遗忘得干干净净。

不同于以往的凶杀案，要么求财，要么报仇，要么因情，两名社会关系简单、性格平和的女孩子，实在不该死得那么惨。

杀人凶手都是没人性的，而且显然很小心谨慎，什么机会都没给警方留下，调查来调查去，警方也只能假设凶手有医学教育背景，很可能是医学院的在校学生或新毕业还没多少上手术台经验的菜鸟医生。

因为死者腿部平滑整齐的伤口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而且断肢再植时虽然最后因为凶手没有注意到血型不匹配的溶血问题而导致黄琪死亡，手术被迫中止，但那条已经接上的腿血管和神经都已经接驳成功，连断骨都被钢钉钉住。

没学过解剖学、亲自动过手的人，很难把这么多根血管肌肉神经一一缝合准备，哪怕凶手的工作做得极粗糙，死者基本上没有挺过手术活下来的可能，也不能否认他是专业的这一点。

整整三个月，F市大中小医院，连私人开设的小诊所、以及本科医科大学到中专护校，只要与医这个字沾点边的，都没放过，有一个算一个，执业医师、外科专业学生，全被警方调查了个遍。

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眼睁睁看着案子一点点变冷，F市市局刑侦支队的办案人员心情也随之一点点变凉。他们都很清楚，三个月了，他们能做的都做了，该查的全查了，再继续下去，在没有新线索的前提下，除了浪费警力，再不会有新进展了。

是时候放下，转移精力到新发案件上去了。

公安局人手有限，不可能把一队专业的警力放到毫无希望的悬案上去。当专门成立的专案组宣布解散时，得知消息的两名死者家属很是哭闹了一阵。

好好的闺女，辛辛苦苦拉扯到这么大，说没就没了，还死得这么惨，可现在连警察都放弃追查，凶手要逍遥法外了，他们如何能接受得了？

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事多人少，警方真的尽力了。破案这种事，九分靠努力，剩下的一分，真的得靠运气。

专案组名存实亡，本案被束之高阁，只有空闲时候，这些人才会想起，拿起落满土的卷宗重新看看，却再也查不出什么。

叶筝始终无法忘却段泳歌死在他眼前的感觉，对她被害一案有着异乎寻常的关注，当市局停止侦查之后，他就曾经想要把案子接过来，由省厅接着查，但属地管理，他师出无名，私下里找姜立森，希望他帮把手，也没能成功。

不符合规定的事不是不能做，得看做得有没有意义。姜立森觉得这案子还构不上重案，省厅的重案组可不是什么案子都能接的，他倒不是不能要过来，可这其中牵扯上的人情太多，相当于浪费的。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人情债最是难还，能不欠就不欠，以前欠着他的，得留待最合适的时候收回来。于此道上姜立森门清，因此委婉地劝了劝叶筝，让他淡定一些，没有新线索，谁接手查也没用。如果叶筝实在放不下，私下里自己查，姜立森倒是可以帮他把原始卷宗要过来。

于是叶筝基本上都在用自己私人时间调查，几乎没有进展，每天晨跑经过当年的案发现场时总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仿佛仍然能看到段泳歌艰难向前爬行，身后还拖着两条长长的血印的场景。

等到一年前，凶手再次作案，又丢下两具残破的尸体，夺走两条年轻的生命时，叶筝这一次分毫不让，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接手了案子的调查权，姜立森没有阻止，十分配合地上下招呼好，得到了案件的侦办权。

两年其实是挺漫长的时间间隔，漫长到这名一直隐在暗处的凶手已经几乎被遗忘。他当年在墙壁上留下的大大的血红色的数字1也成了个笑话。所有人都以为他可能早已经离开本市乃至本省，或者出了意外，再不会出来行凶伤人了。

可这个现场，墙面上大大的血红色数字2，就像凶手的签名一样，狰狞地宣布，他一直都在，蛰伏着，等待着，伺机而动。

同样是两名年轻女子，董婉宁，22岁，某公司前台，长相甜美可爱，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是个很讨喜的女孩子。她已经连续三天无故旷工，打电话又一直关机，公司派人按照她的住址找上门来，敲了半天无人应答。

鲍晓丽，26岁，某药店销售人员，她长相平平，倒是有副好身材，前凸后翘，细腰长腿，只看背影可以成为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

案发现场是鲍晓丽一年前新购买的楼房，两室一厅格局，她将次卧出租给董婉宁，以缓解房贷压力。

新房交付不久，她二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在一起住了四个月，周围邻居都是新搬来的，以城市高楼大厦邻里之间的淡漠程度，他们连住在这的两人是谁都说不清楚，也一直强调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生怕命案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鲍晓丽的一双腿仍然自膝盖上十几公分被截断，断口整齐，不同于段泳歌失去双腿后还顽强地爬了出去，她死在了自己卧室床上，神态居然十分安详，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很苍白。

凶手大概在第一次作案后也知道了其中一名受害者爬出家门的壮举，这样的消息一般会流传得很快，人民群众的力量总是巨大的。他应该是害怕了。

如果段泳歌能早点被人发现，还可能会活下来。肢体受到严重创伤时，往往人能比内脏受损更容易活下来。因为血管，尤其藏在身体深处的动脉血管有极强的伸缩性，血管断裂后会急剧收缩，减少活动性出血量，此时只要包扎得当，及时抢救，生存机率还是很高的。

所以凶手这一次从最开始就避免出现这种可能，在鲍晓丽身上也用了麻醉剂，这是段泳歌尸检时体内没有发现的成分。

凶手在不断进步，这才是最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