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记忆错乱

老婆婆紧紧抓着周泽禹的手，带他走出了巷子，然后又进入另一条漆黑的小巷。

纪年见周泽禹被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婆婆缠住，又不好扔下他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只得跟了上去。

三人七拐八拐的走了大概五六分钟，最终绕过一条两米宽的巷子，拐过一个直角的弯，继续往前走没几步路，眼前竟豁然开朗！

只见一圈法式铸铁花园围墙将一大片草坪围住，沿着鹅卵石子路往前走，推开铁门，一个小型喷泉映入眼帘。

喷泉的正后方，是一座三层白色小洋楼，看上去像是七、八十年前的民国建筑，外墙风格是中西结合的，既有近现代瓷砖材料，装饰花纹又是写实的中国画花鸟。

纪年脚下顿住。

他仰头望着眼前的大房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唏嘘。

“婆婆，这是您家？”

他实在不敢相信。

于是又转头看了看老婆婆，见她穿着一身洗得几乎褪色的深紫色旗袍，衣服上缝缝补补的痕迹连上好的针线活都掩盖不掉，完全不像住得起洋楼别墅的人家。

老婆婆见他们怀疑自己，立马拿出钥匙，拉着周泽禹走到小洋楼一层的木门前，当着他的面，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轻松往右一旋，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果然开了。

纪年不由得瞪大眼睛，惊喜地同周泽禹对视一眼。

趁老婆婆先一步进屋开灯的片刻功夫，纪年咻的一下凑到周泽禹耳边，低声惊叹：“死猫，咱今儿算是遇到现实中的大富豪了！还是腰缠万贯、家有豪宅的那种！牛啊！”

周泽禹冷了他一眼，嫌弃道：“瞧你那点出息。”

“怎样？就你周大教授见多识广最厉害是吧！”

纪年皱起鼻子，朝周泽禹比了个鬼脸，并学着插画本里长舌鬼的模样，吐出长长的舌头，回击周泽禹的故作淡定。

“你们说什么呢？”

老婆婆突然回过头，问了句，吓得纪年立刻将调皮的舌头缩回去，手背在身后，乖巧站直。

但残酷的是，人家老婆婆压根就不在乎他闹什么，此时此刻，她心里眼里都只有她认准的“观郎”一人。

“观郎，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茶。”

周泽禹和纪年对视一眼，略显尴尬地点点头，然后暗暗推搡着彼此，磨磨蹭蹭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然而纪年生性活泼，压根就坐不住。

他刚坐下，又马上站起来，目光在客厅四壁的精美墙纸和挂画上流连，一点一点地仔细观察，像进了博物馆似的，忍不住拿起手机来狂拍一通。

这屋里的陈设，仅是案上插花用的花瓶，寻常人扫一眼都看得出有点历史，更别提楼梯扶手用的象牙玉石，雕刻细腻，可谓精粹英华。

整座小洋楼，说是半古董也不为过，纪年连声赞叹，真是大开眼界！

进来半天，周泽禹细心的发现，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竟始终没看到有其他人。

他好奇地问道：“婆婆，您是一个人住在这儿吗？您的家人呢？”

他很纳闷。

老婆婆一脸皱纹、满头银发，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岁，她的家人怎么放心让老人家独自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还任由她大晚上出去四处乱逛，就不怕有个万一？

他正欲问个清楚，却见老婆婆一脸惊疑地盯着自己看，脸上写满问号。

“观郎，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六岁入浮生园，爹妈早就在饥荒中过世了，哪还有什么家人呐？”

她忧心忡忡地用皱巴巴的手掌抚摸周泽禹的脸颊。

“观郎你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所以记不清楚？”

周泽禹眉心一蹙，下意识将重心往后移，躲开老婆婆伸过来的手。

他不习惯这种陌生且亲密的触碰。

“可我真的不是——”

瞧老婆婆对他误会愈深，于是周泽禹想解释明白。

怎料刚一开口，纪年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他的手，打断他往下说。

然后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眼神示意他说：死猫，你先让开，我来问。

周泽禹只好往旁边挪，把位置让给纪年。

纪年上前一步，挤在二人中间，杜绝老婆婆再摸周泽禹脸的可能性，视线瞥了瞥茶几上还没烧开的水壶，微笑地说：“婆婆您别忙活了，他不渴的。”

然后伸手扶着老婆婆缓缓坐下，抬手指了指周泽禹。

“婆婆，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叫他‘观郎’吗？”

老婆婆焦急地回答道：“因为他就是我的观郎啊！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纪年又问：“既然您说他就是观郎，有什么证据吗？比如……照片什么的？咱拿出来一比对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吗？”

“照片……”

老婆婆闻言，眼前晕开一抹迷离，似乎正在努力回想。

半分钟后，她突然一拍大腿，点头说：“哦对，对！有照片！有照片！”

紧接着，就见她从茶几下拿出一个生锈的方形铁盒，打开盖子，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递给纪年。

纪年双手接过，周泽禹见状，也凑近过来看。

可惜几十年前拍摄器材落后，而且照片没有过胶，加上摄像距离稍远，只能看见桥上站着一个模糊的背影。

虽然照片主人公的脸微微偏向镜头一侧，但是由于拍摄角度的限制，他们连三分之一脸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出一点面部轮廓，以及那人穿着一身长衫，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仅此而已。

纪年拧过身，将照片拿到周泽禹的脸旁一对比，还真有那么点像！

都是斯斯文文的书生气质。

老婆婆激动地说：“你和观郎一样，戴着眼镜，眉目如画，身高也一样，所以我绝对不会认错的！你就是他！”

周泽禹见她如此兴奋喜悦，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

纪年则尴尬地舔了舔嘴角，又想笑，又觉得有几分心酸。

“可是婆婆，您这照片……也看不清楚脸呐。”

心想，毕竟老人家眼神不好，认错也是常有的事。

奈何老婆婆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没认错人！

周泽禹想了想，寻到一个突破口，问道：“婆婆，您说您叫秀清，那方便问一下，秀清和观郎是什么关系吗？”

老婆婆含泪回答：“观郎是我的丈夫，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什么！丈夫？”

纪年闻言，一下惊跳起来。

屋内光线比巷子里亮堂许多，纪年连忙将周泽禹推到老婆婆面前。

“婆婆，您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

“您眼前这位大帅哥，他叫周泽禹，不叫观郎。”

“而且，他今年才25岁，敢问您今年高寿啊？”

音落，老婆婆愣住。

空气陡然之间陷入沉默。

纪年继续分析道：“刚才在巷子里的时候，您说过，您等‘观郎’等了五十多年。那也就是说，您跟您爱人海誓山盟那会儿，我家周泽禹还没转世投胎呢！”

一句话，顷刻间打破所有美好幻想。

“不会的，不，不是这样，错了，不……”

老婆婆痛苦地抱住头。

一时间，脑海中记忆交错混乱。

“他25岁……不对，我们相遇的时候他才20呀，我是16岁……50年，50……那我今年几岁？70……还是19……”

老婆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掰着指头数数，却越想越乱，越想头越疼。

“不对……”

“错了……又错了……”

“观郎在哪儿？我今年多大？到底是多少年……”

纪年默默将周泽禹拉到一边，看了眼沙发那边纠结年岁纠结得几乎崩溃的老婆婆，有些于心不忍。

“死猫，干脆咱报警吧？她这样子疯疯癫癫的，还不让你走，咱能怎么办？”

周泽禹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老婆婆茫然无措的惊呼。

“走！你要去哪儿？”

“我——”

周泽禹有几分心虚，正欲解释，却见老婆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哭着哑声大喊。

“观郎，咱都回家了！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了……”

“或者……”

她害怕得浑身颤抖不已，眼神惊恐不安。

“或者你陪我一晚上？观郎，就一晚上好吗？秀清真的好想你……我、我好想、我、我……”

哭喊哀求没几句，周泽禹突然发现老婆婆的脸色迅速由红转白，而且喘气声越来越重，右手用力攥住胸前的衣服，呼吸越来越困难。

周泽禹心弦一紧。

怎料，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老婆婆浑身剧烈一颤，竟直直的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