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家明珠

第三章 李家明珠

感到一阵胸闷和头痛，李毅缓缓醒来，看到的是锦缎的账顶，扭过头，又看见一个伏在桌子上的娇小身影，随后是头部传来的一阵剧痛。他闭目良久，不禁有些疑惑。

自己没死？

到底什么情况？李毅很确定自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怎么可能还有意识？这很不科学。对于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李毅从来都是泰然处之的。借着昏暗的光线，眼前所见，是木质的门窗、古代的家具布置。眼力好的他，甚至发现了一些价值不菲的瓷器古董，房间里一切都是仿照古代的布局，看不到一点现代的气息，置身古代的感觉让他有些难以置信。李毅试图在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之中寻找一些破绽，认真看了一圈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太真实了……

每当自己想不通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思及过往。一路走来，总觉得似乎是一场梦而已。总有些美好的、险恶的经历让自己无法忘却。闭目养神的时候，头疼也渐渐有所缓解。

再次睁开眼睛，他缓缓掀起盖在身上的紫色蚕丝被子，大约是躺的太久，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挣扎了许久才慢慢坐起来。一丝长发垂到耳边！长发？

这长长的头发……这手……怎么这么小？摸向胸口，这里明明有弹孔的！怎么也不见了？等等……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虽然不至于惊慌失措，但也震惊不已。“我是谁，我在哪儿”这种在他看来无聊至极的问题如今却成了他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迅速把自己浑身上下快速检查了一遍，当发现最关键的部件儿还在时，李毅才长舒了口气。自己现在大概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身体很虚弱，身份低位看样子也不差。

站起身来，仔细听还能听见微微呼噜声。朝着伏在桌旁还在熟睡的小小身影张了张嘴，听到微微发出的呼吸声，李毅终究还是没有出声。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轻轻拉开门，屋外静悄悄的，苍穹下一片昏暗，天空还挂着月亮，东方泛起一丝微亮。眼前的景色让他不知不觉的走了出来，向下望了一眼，自己原来站在一座独立木楼的二楼走廊上，下面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几棵叫不上名字的小树，一方石桌三个石凳。由近到远望去，是一座座鳞次栉比、古朴秀美的江南院落亭台水榭。江南园林式的房屋就这这样如梦幻般的展现在他一个现代人的眼前。

微凉的空气很是清新，湿润中带着一股泥土柴木的味道，有种让人说不出的陌生感。李毅慢慢走到阁楼一角，倚栏远眺，无非人非的感觉让一向坚强的李毅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眼泪，终于像一个孩子一样抽泣了起来。自己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野草罢了。老天剥夺了他应该得到爱，甚至剥夺了他生老病死的权利。他真的很想死啊，如果真的有地狱有轮回的话，那些痛苦只需要一碗孟婆汤就能解决了吧！或许他还会有一个幸福平淡的家庭。“老天，你为何总是不愿放过我！你总是让我颠沛流离，受尽折磨！那些普通人轻松得到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珍贵和难得！”

一件披风安静的贴在了肩上，温暖的身体紧紧贴在后背上，双臂轻轻环抱着自己，一个小脑袋紧紧的顶着自己头，“燚哥儿，你总算醒了，呜呜……吓死奴了”。身后传来少女的抽泣。

少女是刚刚被冷风吹醒的，看到小少爷不在床上，心都要吓得跳出来，连忙推开门，就看见少爷穿着里衣的站在护栏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惊喜地赶紧解下自己的披风冲了过去。

李毅转过头，眼角含着的泪光终究没有流出，认真的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小丫头。借着月光，李毅仔细端详起这个眉目清秀如画的小姑娘。他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脸，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精致秀美的五官，一副标准的鹅蛋脸让李毅心中一颤，这一刻，一切的忧愁委屈和不甘都消失不见了。

两个不同时代的灵魂就这样第一次在三月底的某个夜晚相见。

这个身段匀称，梳着垂挂髻将小瓜子脸衬托的更加的楚楚动人的丫鬟娟儿抚摸着李毅的后背，轻声道：“燚哥儿，我背你回房间去吧，外面冷。”还不等李毅说话，自己已经趴在了小姑娘娇小的后背上。少女类似吴语的江南官话颇为好听，如甘泉滋润干涸的河床一样，让趴在她身上的李毅舒服的想睡觉。

“我不想回房间！”

“嗯？少爷刚醒，娟儿得赶紧去唤夫人了，这些时日夫人可是着急坏了！”娟儿认真的看着李毅。

娟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又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少爷披头散发，小大人般站在阁楼上。小少爷自从醒来就变得很陌生，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正要再开口，李毅转过头，目光如刀锋般扫在娟儿的身上，作为亲手建立起偌大的金融集团和强力组织的上位者，那股处在权利巅峰的掌权者气场不经意间散发出来。让少女与他冷冽的眼神碰撞的刹那，顿时小小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开口，“我想静一静”  。只是看到女孩儿清澈如水的眼神，还是不忍心拒绝。

“好吧！”李毅不再坚持，其实他很像出去走走，看看这个新奇陌生的世界。

东方渐渐泛起的金光刺破了昏暗的黎明，仿佛有巨大的魔力一般，一下子激活了整个世界。

乱七八糟的事情也随着微凉的清风缓缓吹过，将混乱的思绪也吹散。

风，吹动了少年还未挽起的长发，吹起了少女的绣花曳地长裙，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大明天启六年三月的一个清晨，淮安府中的一个小孩儿抬头看了一眼金光漫天的天空，眼中依旧明澈如水，稚嫩的脸上更显坚决……   

回到房间的李毅又下了床，微微活动着身体，按着太极的招式缓缓运动，尝试着慢慢熟悉身体。燚哥儿，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离开的很干脆，除了一口地道的淮安话和一些行为习惯，并没有留下一丁点记忆。

娟儿匆匆下了楼，朝着门口大声喊道“燚哥儿醒来了，燚哥儿醒了……”

接着，就有很多人拥进了院子……最先冲上来一把抱住李毅的刘氏嚎啕大哭……

整整一天，李毅都是躺在床上，在经过一名姓吴的大夫查看，得到已无大碍的确认后。便是一波波陌生人的探望。刘氏每日就在床边守着寸步不离，直到入夜临走的时候还要对娟儿千叮咛万嘱咐才罢休。李毅看着刘氏出神了一整天，他已经确定这个大概三十出头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这个已经是两女一儿的母亲和后世的母亲并无多大差别，将孩子视为自己的生命一般重要，眼里除了孩子还是孩子。

这让李毅觉得很是羞愧和不自在，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无耻的贼，夺走了别人最宝贵的东西据为己有。那种事事都被管着，什么事都被安排的不自由让他无可奈何。更多的则是慌乱和别扭以及享受的复杂感情交织在一起。尴尬的唤了几声“娘”之后，一向能说会道的李毅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老天突然塞给自己的母亲。

十来天里，李毅几乎都是如此度过的，白天母亲刘氏形影不离，晚上娟儿会陪他说话直到睡去。偶尔窗台上、门缝里也会探出几颗小脑袋，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又会消失不见了。趁母亲睡着时，会有两个自称是姐姐的女孩在娟儿的协助下蹑手蹑脚的进来，笑嘻嘻的对自己又捏又摸，嘴里有时还会被塞进各种干果茶点之类的吃食，而后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中仓皇逃跑。

趴在床头的大姐攸宁把几颗葡萄干塞到李燚的嘴里，轻轻咬着李毅的耳朵，“燚哥儿，你要快点好起来！”

“燚哥儿，等你好了我们去春园扑蝴蝶好不好，好多花都开了，天晴的时候好多漂亮的蝴蝶……到时候我们……嘿嘿……”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二姐佩玖是个话痨，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大姐一把捂住了嘴，匆匆拖出了房间。李毅摇了摇头，又不免觉得好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极为平常的交流之中，李毅对周围的环境也大概有了个印象。大明天启六年，当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呆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心中不免叹息这个糟糕的消息，不过还好，在这个暴风雨的前夜，他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小少爷。

谷雨过后第二天，今天的李府是欢腾热闹的，阖府上下上到端坐在大堂中央的大老爷，下到行走的丫鬟小厮。天空艳阳高照，连续一个多月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面容清瘦，精神矍铄的老人自从把李毅抱在怀抱中之后就不肯放手，这让一个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李毅很不习惯。但那是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感觉，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微微触动后。想到既然无法反抗，索性便安静的呆在老人的怀中。

感到一阵饥饿，随手拿起桌上的干果肉脯塞进了嘴里，他是真的有些饿了。至于眼前的一切，他完全是当做古装话剧在看了。

满脸微笑的李逸年看了看正在抓肉脯吃的小孙孙，满眼的慈爱。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老人心中不禁叹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三个儿子，可这么多年来丫头生了一个又一个，每次满怀希望抱上孙子的老人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打击的不轻。这好不容易大房终于出来这么一个孙子终于让老人有脸去见祖宗了，自此之后又生了几个孙女，老人不再抱希望，于是对这个唯一的孙子更是视为命根子。孙子意外落水之后的日子是他永远不愿去回忆的恶梦。好在，这香火终是保下了。“感谢祖宗保佑，老天中终究待我李氏不薄，我的燚儿没事儿了，这比什么都强啊！”老人爱怜的抚摸着孙子的后背，见孙子吃完肉脯，连忙端起碗，舀了一勺粥肉粥，吹了吹小心翼翼的送进李毅的嘴里。

下首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一身文士打扮的李孝礼也是微笑着接话道：“父亲呐，儿子就说嘛，咱们燚儿是个有福气的，有祖宗护佑，定然会平安无虞，好生将养些日子，便又是生龙活虎了。燚儿，等好些了，功课可别落下了，二叔要教你《论语》了，燚儿比二叔强些，将来定是要做官的！呵呵。”

一旁站着的矮胖，老管家模样的老人微微弓着身子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老爷，小少爷是有神仙祖宗保佑着呢，日后必然福禄双全，富贵一生啊！”须发花白李福乐呵呵的讨着彩头。他说话看人总是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但眼神中不时也会闪动两下。一番讨彩的话说的老爷子抚须大笑，频频点头。

“是啊是啊，燚儿康复了就好啊，也不枉我和嫂嫂日日吃斋念佛，菩萨保佑！”二娘方氏也是一脸欣慰。看着堂上的一众妇人和众多大大小小的丫头以及少的可怜的男孩儿，李毅终于是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重要了。

看着周围突然多出来的一大群亲人，李燚就静静地偎依在老人怀里，看着众人的家长里短，一切都落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