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吃开始

第四章 从吃开始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天气渐渐转暖，李毅也逐渐的融入了这里，陌生的人变得熟悉，熟悉的人慢慢有了感情，自己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大佬，而只是母亲刘氏眼里的亲生骨肉，家里的宝贝疙瘩。他现在叫李燚，是淮安府李家的嫡孙。

据说自己祖上可以追溯到山东青州府的望族景芝李氏，后来南下迁到淮安府落地生根。景芝李氏和高密李氏自宋南渡时，便自陇西，经冀北，辗转迁来高密定居，民风朴民风朴鲁质达，世代才俊辈出，名流如织。万历年间的时候，景芝李懋桂官淮安府同知。淮安李氏也趁着这股东风，借着山东李氏的背景，尚武业儒，耕读经商，发展迅速，一举成为当地大族，以富甲一方名于乡里。

多年来，淮安李氏既是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也是大粮商，其他生意也有所涉及。爷爷李逸年作为族长管理着整个李氏家族。家里的生意也现在是老大李孝存在掌管。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为人沉稳干练，对自己从来不苟言笑，一门心思的扑在生意上，这些时日也是偶尔回来过来看看自己。二叔是天启二年的举人，平日除了到族学给族人子弟讲课，便是会友切磋文章。为人圆滑世故，是励志要做官的。至于小叔，家中提及的人并不多，只是听说已经去世多年……

作为下一代唯一的子嗣，他在家中简直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生惯养之下，小小年纪的李燚体弱多病，不久前的一次极为严重的风寒中昏迷不醒，于是就有了之后的事情。

李燚一直在想着，自己怎么会从后世来到几百年前的明朝，平行宇宙还是量子纠缠？想来倒也有意思。正在气喘吁吁慢跑的李燚脑中抛开杂念，后面跟着两个小厮忙不迭的喊着：“燚哥儿，慢些个，小心身体呐！”

“没事儿，生命在于运动！”摸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李燚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话，加快了速度。

两个小厮闻言一愣，不知道燚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见自家“小祖宗”跑远了，便急忙跟了上去，万一燚哥儿要是磕着碰着了，他们可就惨了。

顺手摘了两朵小花，拐进一处院子，推开房间，正在为两个小姐梳头发的丫鬟看到小少爷将食指放在嘴上，便满脸堆笑的不做声了。见攸宁和佩玖闭着眼睛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李燚便悄悄用将一朵碧蓝色的花插在大姐头上，又将一朵淡黄色的花别在二姐的鬓角。然后又笑嘻嘻的离开，等二人回过神时李燚已经消失不见了。

头一次打着给长辈请安的旗号，李燚每日都不得闲的到处跑以加强锻炼，气喘吁吁的回到母亲房间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不过十几天下来，李燚已经将这个时间缩短了一半了。除此之外李燚也很快熟悉了这个占地颇大的宅院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本来是极力反对的母亲，在看到儿子食量大增，气色愈来愈好之后便默许了李燚的举动。

“燚儿，快来，娘今天熬了些瘦肉粥，快趁热喝了，要不是娘给你拦着，都要被你两个姐姐吃个干净了！”母亲刘氏手上忙碌着，嘴也没闲着，不停的数落着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的姐妹俩。又指了指碗里多出来的一些稀碎玉米粒大小的皮蛋，忽然瞪着李燚作严肃状的板着脸质问道，“说！这是不是你干的？厨房的李老厨说，是你跑到厨房逼着他们往粥里加了这些?”

“嘿嘿…好吃吧？娘。”

“真是胡闹，那种地方是你去的？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就是了。知道了吗？”得到李燚的保证之后，一脸严肃的刘氏这才展然一笑。

“好吃，娘也吃了不少，你看看你两个姐姐那还有个吃相！”刘氏慈爱的抚摸着李燚的后背。又试探着问到：“燚儿啊，怎么就想着往肉粥里加皮蛋呢？”

“母亲，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突发奇想呗！”李燚依旧笑嘻嘻的，在母亲诧异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的接过粥，还不忘一句：“谢谢娘！”弄得刘氏浑身不自在，心里不禁嘀咕，这儿子怎么跟换了个性子似的！不过看到儿子变得懂事儿了，心里又欣慰起来。嘴上还是淡淡的嘱咐到。“明日也给你爷爷和二叔那儿送去一些！”

晚春过后，南方初夏的早晨依然和煦的如春风一般带着一丝温暖从房间穿过，带出一阵欢声笑语，又缓缓飘上蔚蓝的天空，慢慢消散。淮安有开始了一天的繁华……

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家都时兴起了喝皮蛋瘦肉粥，每日早晨老太爷李逸年都会美滋滋的喝上一碗。而且有向外扩散的趋势，在同一个坊里的宝芝堂吴大医说了一句“此粥可滋阴清热、益气安神、养胃生津”之后，皮蛋瘦肉粥就迅速出现在了淮安城各家的饭桌上。不过，据说味道最好的出自立业坊的李氏，不少与李氏有往来的人家都慕名而来。于是本来就往来迎送颇为平凡的李家更加热闹了许多。

时光像河水一般一如既往地换换流逝，淮安繁华依旧，李氏家宅里的生活依旧平静的让人感到枯燥。淮安地处交通枢纽，消息不算闭塞，南来北往的客商、驿卒差役在此汇集又离散，消息便传播开来，除了三月份传来朝廷宁远大捷的消息还算振奋人心，之后便是各地旱灾、水灾、疫病带来的一幕幕人间惨剧。

而对于李燚来说，生活渐渐枯燥切乏味。作为嫡孙的他一直在无事可做和什么都不能做之间无奈的徘徊。似乎自己的工作就是吃喝玩乐，就目前的生活状况而言，他甚至觉得自己穿越成了贾宝玉！家里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姐妹，再加上丫鬟，这内宅几乎就没几个男的。自病情好转之后，便是整日的女儿家的游戏活动。

或许唯一能让人提起兴趣的便是家里的藏书阁了，二叔的书房就在旁边。家里有个举人叔叔，当人不用再请先生教了，所以每日李燚都要去二叔那里接受蒙学。阁中藏书颇丰，除了数量最多的经史子集和类似考试优秀范文之类的八股文选本外，还有内容庞杂，涉及到天文、地理、旅游、交通、养生、卜验等日用类书籍。李燚还看到了商业经营类的书籍，什么《万宝全书》、《华夷风物商程一览》、《士商类要》、《客商一览醒迷》、《士商要览》、《商贾指南》之类的书简直让李燚大开眼界。更是有《三国志通俗演义》、《韵府群玉》、《青楼韵语》等通俗小说。

每日过去，趁着二叔不注意便顺走一本，待看完再又塞回来的事儿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正想着要去找新书看的李燚木然的坐着任由摆布，直到脑袋上插满了花。回过神时，才发现一群丫头片子把自己围着，正在叽叽喳喳的往自己头上插花！而自己的两个亲姐姐攸宁和佩玖真正是始作俑者。

忍无可忍的李燚在娟儿的帮助下终于突围而出，奔向爷爷的院子，直到一株结着绿色果实不经意被他发现……

夏日里，厨房里极为闷热，浑身是汗的厨子李全如同猪头一般的脸像吃了苦胆一样，但门外的少年用不容质疑的眼神扫了过来，他不得不按着小少爷的要求进行着在他看来简直荒唐至极的行为。

“燚哥儿，这……”

当燚哥儿再一次不顾母亲刘氏的警告，兴冲冲捧来一堆被其称之为“辣椒”的绿色小果子时，胖全儿已经猜到小少爷要干什么了。这种不知名的果子真不能随便吃，万一有毒，一个不好，这份差事儿没了是小事儿，关键是这事儿要命啊。

“我向你保证，李全儿，这玩意儿没毒，你不认识，我认识啊，这叫辣椒！知道不！像想不想成为大名厨啊？咳咳，那就乖乖听我的，少爷还能害了你不成！”在李燚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胖全儿还是乖乖就范，颤颤巍巍的按着李燚的吩咐做了起来。

攸宁拉着佩玖在一旁一脸的兴奋，眼睛巴巴的望着厨房。

“燚哥儿，那个番椒做的菜真的好吃吗？还有还有，你说他辣，那它比茱萸和芥子还辣嘛？”佩玖满是好奇的看着李燚手中的一颗绿色小果子。

回答她们的则是李燚神秘的一笑。

李燚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次吃饭，他都在牵挂着一个叫辣椒的东西，打听了一圈都没得到关于辣椒的消息，让李燚一度以为辣椒还在遥远的美洲墨西哥的丛林里。当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吃到辣椒，哪怕是花重金派人去美洲找也在所不惜的时候，就在刚才，他却在老太爷的百花园里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美味佳肴，当生长在不起眼处的几丛绿油油的矮小植物的茎叶下垂挂着一个玲珑剔透、俨似秃笔头的好看果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李燚就如同着了魔一般冲了上去，在一众姐妹们和家仆的痴呆表情下，摘下一个就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

娟儿现在几乎要崩溃了，没能看住少爷乱来让她很是自责。她刚才走的慢了些，看到小少爷张口要吃的一刹那，就冲到小少爷的面前想要制止，然而还是晚来一步。只见李燚满脸泪水的喃喃自语：“多么熟悉的味道啊！”挣脱了吓坏了的众人，李燚摘下十几颗，用袍子包着就朝厨房走去。于是，众人好奇之下也跟上打算看看热闹。

胖全儿按照李燚的吩咐，取来半只小嫩鸡切块，略微焯下水，去掉血沫捞出。将备好的鸡块和花椒放入热油中炒香炒干，而后放入黄酒、盐、醋和水闷煮，而后加入葱姜蒜大火爆香，待到蒜香肆溢放入糖霜、辣椒翻炒，最后是加白酒翻炒。就这样，大明第一盘青椒辣子鸡就在李燚的指导下完成了。

胖全儿整个过程中在小少爷的各种指令中忙前忙后，根本顾不得其他，随着锅中的菜越来越香，他心中就越来越震惊，他从未闻见过如此令他食欲大开的味道！而事实上，震惊的不止他一个，当他咽着口水准备用筷子尝一尝时，他赫然发现，门外已经站满了闻着味道过来的人，一双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拘谨的胖全儿顾不得试吃，赶紧装盘送到了李燚的面前。

这次娟儿毫不犹豫的制止了急不可耐的李燚，从李燚手里一把夺过筷子。“燚哥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呢！我先尝吧。”于是在李燚复杂的眼神里和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夹起一小块光泽鲜嫩的鸡块放入嘴里。

只见娟儿一脸奇怪的表情，又夹起一块儿，然后又是一块儿……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对于娟儿只顾着吃而不说话的行为表示了不满。佩玖第一个跳了出来，“我也要尝！”

接着就是攸宁，“我也来！”

然后，李燚就被遗忘了。他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看着一群人围着盘子叽叽喳喳个不停。有幸尝到一口的人们，表情各异，行为夸张。有泪流满面者、有做狗吐舌头者、有面如桃花者……

“再做一盘吧！”李燚看了一眼茫然失措的胖全儿，不禁仰头叹息，摇着头默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