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玉阳路远

“祸乱？”李二少爷摸索着行云剑柄，明显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说出了这句话的钱城主，这大周虽然外战不断，但这大周境内，李二少爷可从未听说过有何动乱。

钱城主苦笑着摇头，不无惧意地说了起来。

“看少主执剑的利气，应该也是入了武道，也应该知道这内力修炼靠的就是阴阳调和，融汇天地造化之气。这玉阳洲邪门之处就在于，此地阴阳不和天理不通，除非挣脱此地法则束缚，不然一身内力便会融为虚无。加之七百年前习武大能在此地聚于一堂，遗留下利器奇功数不胜数。朝廷军马虽训练有素，但大周七百年间，这江湖朝堂互不相干的规矩从未有人打破，此地也就因此成了是非之地。”

李二少爷一听这话，也就明白了钱城主所谓“玉阳州只有一人能修武”这句话从何而来。这云阳仙的确是配得上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在这钱城主口中异于常理的云阳州，依然是被这云阳仙所掌控，这等人物，天下少有。

想了想自己未修内力，去了云阳州想必也算能站得住脚，李二少爷不禁有些心向往。说是垂涎功法名剑，李二少爷还真没有，天下没有一把剑能比得上行云或是当空，更没有任何一本剑谱比清心剑更适合他李长安，李二少爷心里想的，便是去那卧虎藏龙的地界，看看自己究竟有几分能耐。

李二少爷正细细思索着，就听见钱城主在一旁跟了一句：“而且这云阳州，南疆贼人不少，少主这身份，有时反倒受其所累。”

“南疆贼人？”李二少爷的眼睛眯起一个足够危险的弧度，钱城主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可真是正好。”李二少爷转过了身，看着面前紧闭的正厅大门，低声说了一句：“欠的债，我现在就像要回来！”

钱城主这人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人活一世总有些底线。钱城主将剑宗视为自己这辈子富贵的根本，来了灾来了难，跪地上磕头可以，真让他带着剑宗名头弯膝盖，钱城主还真不答应，也正因如此，李二少爷的安危，他倒也看得重。

“少主切不可冒进贪功，南疆贼人身强力壮，远在我中原武林人士之上。剑主和大少爷死在南蛮子手里，少主心里定然有怒火，但我这不成气候的小人，倒也有一句话得送给少主。”

“在这云阳州，摸不透的人，动不得！”

这句话说得真切，李二少爷也能听出来是句掏心窝子的话，反倒有些诧异，这钱城主对自己，看来并非只有惧怕，那份毕恭毕敬，也是一直放在心里的，对这剑宗，倒也算忠心。

想到这的李二少爷，没忍住问了钱城主一句：“那将来我接手了剑宗，第一件事便是于南疆开战，要你回去做那说丧命就丧命的先锋军，你是去也不去？”

钱城主愣了愣神，显然是没想到李二少爷还真有这么一问等着他，但下一刻，钱城主抬了眸子，看着李二少爷点了点头。

李二少爷哈哈一笑，对这钱城主心里的憎恶减了几分，一边走过去推开大门，一边问了一句：

“钱城主，你也是我剑宗弟子，日后总不能时时刻刻钱城主的名字叫着。不妨告知一二？”

钱城主同样是大笑着，给了二少爷回音

“剑宗二代弟子，钱子晋。”

也不知道二少爷听没听清。

二少爷见天色已晚，孙老爷子往日这时候早睡下了，但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李二少爷也知道孙老爷子睡不着，轻叩了药坊大门，没过一会，边看着孙老爷子连身舒服的衣裳都没换，便过来给他开了门。

李二少爷轻手轻脚进了屋，孙老爷子虽然彻夜难眠，但孙宁筠毕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童，烦心事不挂心，也不往深了想，所以睡得安稳。

和孙老爷子坐在平日里诊病开方的案子前相对而坐，李二少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半天，才听得孙老爷子的声音，在这略显空旷的药坊里响起。

“小少爷，你真是那剑宗的二少爷，李长安？”

李二少爷倒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瞒这老爷子关于自己身世的一切，只是这老爷子说到底是个不习武的黎民百姓，对他的名字本身也算不上熟悉，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孙老爷子长叹一声：“李小少爷你不说，我真不敢把你和百姓口中那个喝花酒逛窑子的李二少爷放在一起啊！”

李二少爷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花酒，我喝，窑子，我逛。这百姓口里倒没说错，只是交人莫靠听闻，便是如此了。”

说完，孙老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李二少爷说话的确是吊儿郎当，见天没个正经样子，但做起事来，也是毫不马虎。

“孙老爷子，我过几日便要要去那玉阳州闯一闯，筠儿和你，我都给钱城主交代好了，您老不必担心。”

“玉阳州？”孙老爷子一听，差点从凳子上啪地站起来，李二少爷没想到孙老爷子竟然对着地方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扶着他老人家坐好，这才点了点头。

孙老爷子半晌没说话，直到李二少爷都想上前看看这老爷子是不是背过气去了，孙老爷子这才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筠儿她娘，便是那的人。”

李二少爷竖起了耳朵，这事事关孙老爷子那早夭的独子，之前李二少爷便觉得蹊跷，但这事怎么说都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一个被救了命，萍水相逢的外人，问了太多不合礼数，这才作罢了，如今看孙老爷子主动提起，李二少爷也乐得听一听。

“我这儿子，带着筠儿他娘回来的时候，便已是身受重伤。”

李二少爷没言语，虽然心里头嘀咕了一句这故事和在京城小贩那儿买的奇书里差不多，但没说出来。

“老头子我自诩医术还算得上高明，但我这儿媳妇，我救不回来。当时她怀着身孕，我能做的，便只有将筠儿保下来。”

“我那儿子从那时起便终日将自己关在这小药坊里，一步也不肯出，茶不思饭不想，老头子我也没辙。”

说到这，李二少爷也明白了个大概，为情所困，这孙老爷子的儿子，也算是个痴人。只是越听着，李二少爷心里便越发有些不安。周泽的性子和这孙老爷子的儿子也是有几分相像，都是认准了人便是一辈子的主，也不知道迟晨有个三长两短，周泽该怎么办。

“我只记得我那儿子说，筠筠他妈，便是玉阳州，云家的人。他们两个能遇见，也是机缘巧合。”

云家，云家，又是云家，李二少爷练剑以来，听这名字都快要耳朵长茧子了。这玉阳州，他也是非去不可了。

“那孙老爷子就没想过，让筠筠练练武，到那玉阳州一探究竟。”

孙老爷子长舒了口气：“李小少爷，这话说着简单。我们这寻常百姓家，哪有几个练武的苗子，再加上筠儿是个女孩，就算她真在那棍棒之上有些门路，我这老头子，怎么能放下心啊！这卞城又不比京城，练出一身武艺，自然能有口饭吃。混个庸庸碌碌一世无为，哪有我这小药坊，来得安稳！”

孙老爷子见李长安没说话，突然起身：“罢了，罢了！李小少爷，去那玉阳州前，带着筠筠吧，我也不想她迷迷糊糊地，过一辈子。”

“夜深了，孙老爷子，先睡个安稳觉吧。”李二少爷没答应，反倒是先一步起了身，转过头走进了自己那间小屋，和衣躺在了草榻之上。

李二少爷不是不想答应，也不觉得孙宁筠是个累赘。这小姑娘机敏可爱，很对他胃口。但这玉阳州的凶险之处钱子晋说得很明白，自己一个照顾不周，孙宁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怕是在玉阳州性命难保，这人，带不得。

李二少爷这一日也有些困倦，加上折腾了整整一天，身上的伤口也是隐隐作痛，没过多久便睡下了。

......

这样的安稳日子过了能有七八天，李二少爷觉得自己身上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这卞城，动身前往玉阳州了。

这天钱城主带着钱铎，毕恭毕敬地站在了孙家药坊门口，等着李二少爷出来，平日里笑容不断的孙宁筠，今日看起来也有些不开心。

“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李二少爷看着这稍显凝重的氛围，裂开嘴笑着说了一句。

转过身刚要走，那钱铎猛然挣脱了钱子晋的怀抱，猛然喊了一声：“少主，我想和你去玉阳州！”

李二少爷回过头去，有些讶异地看向了钱铎，钱子晋赶忙拉住了钱铎，嘴上连忙说着：“少主莫怪，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尽说些胡烂话。”

往日里对钱子晋言听计从的钱铎这次却显得异常坚定：“少主，我想明白了，我也要做你那样，走到哪都得让人给个位子的人。”

李二少爷摇了摇头："真以为你爹敬重我，是因为我有些实力？我要不顶着这剑宗少主的名号，你爹那日便得给我剁了！"

钱子晋在一旁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但李二少爷这几句话说得在理，换了别人，那日之后城头又得多一具尸首。

"我没这身份，但我也想这样。"钱铎昂着头，钱子晋被这不敬的话儿吓得站都站不稳，但李二少爷却出乎他意料地笑了起来。

"你这岁数，耍赖玩性子不如我，志向倒是不差。"

钱子晋反倒不敢说话了，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钱子晋，你觉得如何？"

钱子晋听李二少爷突然提起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自己儿子一反常态的样子，也是拿不准注意。钱铎这孩子练武比起自己更有天赋，但卞城荣华富贵自己都拿命拼过来了，哪还需要像他当年上剑宗那样，苦修数载，但又摸不准李二少爷的脾气，到最后只得说了一句：

"少主拿主意便可。"

李长安这一次蹲下来，仔细看着钱铎："玉阳州不像卞城，我这名号也未必好用。跟着我去，享不到你在卞城如今这富贵日子，是轻的，说难听点，丢命是常事，你还敢去？"

"敢！"

钱子晋看着钱铎从未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过的倔强模样，一时间失神。当年自己拿着柄破木剑，想要去剑宗练剑的时候，和钱铎现在的眼神，像极了！

后辈有后辈的路，拦不得。

想到这，钱子晋才点了点头，对着李二少爷抱了抱拳："二少爷，便让铎儿跟着你吧。这路他自己选的，生死都是自己定的，我也怨不得别人。"

"好！"李二少爷点了头。

钱子晋让下人赶紧回城主府，取黄金白银当做盘缠。在江湖上逛了这么久，他太清楚这白花花的银子，对于一部分亡命之徒而言，比一条人命更重要。

就在这当口，没人注意的孙宁筠悄悄走上前，扯了扯李长安的衣袂：

"长安哥哥，我也想去。"

李长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孙老爷子，发现孙老爷子也在不错眼珠地看着孙宁筠，这才轻轻将孙宁筠抱起，轻声细语地说着：

"玉阳州太危险了，长安哥哥有时间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小姑娘却是摇了摇头，一脸的梨花带雨："我要跟着哥哥去玉阳州，我想找爹，找娘。"

孙老爷子不忍让孙宁筠知道他那爹娘都离了她而去，便骗她是他们待在了玉阳州，等她长大，便可以去寻他们了。这小姑娘一直记在心里，现在看李长安要走，便想跟去。

李二少爷向孙老子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孙老爷子轻声说了一句：

"去便去吧！李二少爷能为筠儿在云家给她找到亲人，这是最好。"

"顺便到这云家，给我那儿子儿媳，讨个说法！"

李二少爷挣扎许久，然后发狠地点了头。

"我李长安，必要到这云家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