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英雄，需要被铭记！

郝仁的眼睛，瞬间红了。

血红！

即便他熟知金陵那场屠杀、听说过太多日军在这场长达十四年之久的战争中犯下的累累罪行，却还是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

不用说也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出城之后与日军发生了战斗，只是最终失败了。

他们违抗了上面的命令，与敌战斗，只为这身军装，这腔热血！

这个时候，后面的那些士兵全都围了过来，他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转为愤怒，郝仁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一名士兵猛的扑进坑道，状若癫狂的伏在地上，将那三个残肢断臂摆成的字打乱。

他没有出声，却早已泪如泉涌。

紧接着，他就冲到那些尸体旁边，拖着一具被压在中间、少了一条胳膊尸体死命的往外拉拽。

尸体蜡黄色的脸，怒睁着眼睛，枯槁的头发在初春的寒风中颤抖的样子让人浑身冰冷。

郝仁挥挥手，示意李大彪去阻止他。

“长官，他是我哥……”

跪在泥地里的士兵的呜咽声比泣血长嚎更让人感到悲痛。

李大彪试图阻止那名士兵的手停在半空，却忘了放下来。

尸体终于被拖出来，那名士兵又开始在那些残肢断臂中仔细寻找、辨认，并拼凑着。

“在哪儿？他吗的在哪儿啊！还有条胳膊啊！”

士兵的声音压抑而疯狂，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

更多的士兵跳下来，默默的站在在尸体堆里乱刨的士兵周围，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痕迹。

从军服番号上来看，那里躺着的，全是他们的战友，隶属于东北军骑兵第三旅的士兵。

突然，郝仁一把薅住那名士兵的衣领，猛的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别他娘的找了！找到又如何？你能给他接回去吗？就算你能接回去，你能洗掉他身上的耻辱吗？！怂包！你要做的不是他吗的研究如何把他的胳膊拼回去，而是要替他，替我们所有华夏军人，替我们华夏民族找回应有的尊严，明白吗？！”

人群中的小石头听到郝仁的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却愕然发现郝仁眼中的血色，宛若实质。

血灌瞳仁。

一种传说中存在，却只会出现在小说当中的狂怒状态。

穿越前，郝仁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他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觉得自己早已在“天生残疾”这四个字当中被磨掉了所有的棱角，脾气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老天压根儿就没有配备给他。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一股根本压制不住的狂暴杀意正在他全身的血液中燃烧……

“动手，让兄弟们入土为安！”

说完，郝仁头一个上前，疯狂的用手去扒地面上那些已经冻住的落叶和积雪，试图掩埋这些同胞战友的尸体。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眼中的泪水都来不及掉落。

三百多具尸体，填满了近五十米的水流冲击而成的河套。

其余人也都陆续爬出上前，跟着郝仁一起尽可能的用所有能用的物体来掩埋同胞战友的尸体。

没有人说话，只有无声的泪水随着泥土摔在地上。

双臂渐渐失去知觉，可是郝仁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的迹象。

直到那段长五十米、宽三米的坑道被枯叶和积雪基本填平，所有尸体被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至少在这个冬天永远的守护起来，郝仁才停下了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

掌心的水泡早已磨破，以至于郝仁想要放下那把战备锹的时候，却发现锹把已经被鲜血和组织液粘在了手上。

李大彪缓缓走到他面前，试探着叫了一声“长官”。

郝仁“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沉声喝到：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五分钟之后向山顶进发！你们都给我记住，能逃，咱们就逃，仇，可以日后具备实力再报；但如果逃不脱，你们每个人，都至少要拉上三个以上的鬼子陪葬，也是报仇！”

逝者已矣，活着的却依旧要背负着他们的不甘与仇恨，继续战斗下去！

郝仁知道，城外的两万多名日军不会就这么让他们这二三十人顺利逃脱，估计这会儿东门遭遇冲击的事儿已经传到了这次负责攻打锦州的日军指挥部。

要想脱身，最好的方式就是制造混乱。

自打冲出锦州城的那一刻，郝仁就在拼命根据他记忆中锦州一战的相关记载来判断这个方向可能存在的防御最薄弱的位置。

就比如，日军的指挥部，不过至少也要是联队，甚至的旅团级别以上的。

如果能成功找到鬼子的指挥部，然后端掉他，那么趁乱逃离这里的可能性，要比现在大的多。

如此，也算是给永远留在这条河套中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冲冠一怒，不为红颜，只为那些用生命捍卫这片土地、用鲜血将大地染红的将士们！

凛冽寒风吹过，热血仍自沸腾。

一张张脏兮兮的脸上写满愤怒，握刀的手青筋贲起，满腔怒火只待斩敌酋的那一刻才能得到宣泄。

郝仁此时却是满心沉重，那一具具被人当做破木桩一般丢弃在坑道中的尸体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那些人，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而战斗；虽然身死，但忠魂不灭。

那些人，将永远留在这片阵地上，亲眼看着他们的同伴战友为他们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身躯虽腐，但，英灵不朽！

渐渐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郝仁身上。

如果说那些战友袍泽的尸体让他们感到绝望的话，那郝仁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从发现那些尸体到现在，没有人见过郝仁脸上露出一丝悲恸，可是那双眼底带着血色的眼眸却要比任何语言和表情都能表达愤怒。

是的，在这一刻，他们感受到了郝仁喷薄欲出的怒。

怒虽无声，一旦爆发，其势必若惊雷。

“长官，您说吧，接下来咱们怎么干？弟兄们肯定没有一个怂的！”李大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逃！”郝仁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简洁明了。“我们现在只有这么几个人，妄想报仇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必须先保住自己这条命！

现在，鬼子的大部队还没有入城，根据我的判断，这座山上，很可能会存在鬼子的一个级别较高的指挥部，如果我们能将其一举端掉，附近的鬼子就会陷入短时间的慌乱，那么我们成功脱身的几率就至少提升到了百分之七十五以上！”

郝仁一口气把眼前的形势简单说了一下，便转身默然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坟冢和那个长跪于墓前的年轻士兵。

没有人发现，他的双拳一直紧握，青筋暴露。

虽然想过曾经的这场战争之中一定会有残酷，但杀俘，而且是如此大规模的杀俘出现在他眼前时，郝仁依旧很难接受。

日寇的残暴，比军史中记载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不是他竭力忍耐，恨不得舍了这条命，立刻寻找日军痛痛快快厮杀一场。

为了那些同袍们。

他们孤单的躺在泥地里，衣衫褴褛。

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在几年甚至一年以前他们不过还是扛着锄头下地劳作的农夫，有一个长相算不上貌美但却温柔的妻子，或者，有一个已经白发点点的母亲。

他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是，为了这个国家，他们选择来到了这个战场。

只是，几十年后，还有哪个人能记得那些躺在冰冷泥土里的英烈遗体，他们会不会冷？

他们，应该是，会冷的吧……

“敬礼！”郝仁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身体笔直，以共和国军礼敬之，虽然从未有过从军经历的他，这个军礼并不算标准。

郝仁知道，因为特殊的原因，这些躺在冰冷的泥土中的英烈们，直到若干年后才会出现在整个民族的记忆中。

但，只要被记起，就永不会忘记。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秦凝霜静静的看着那个救了自己又救了这些士兵，还把他们带出了锦州城的年轻军人，心脏却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捏了一下。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

原来，因为同袍，他也会殇啊！

抬手间便可杀敌，以一己之力灭杀数名日寇、救下李大彪一行二十余人，捏碎敌人的喉骨如同捏碎一颗薄皮核桃……这样的人，绝对够强，但，也有属于他的脆弱。

如果说其他人内心的悲愤已经达到了顶点的话，此时的郝仁应该算是踏过了那个顶点。

作为一名来自几十年之后的中国人，他比这些人更加清楚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当中，这些英勇的中国军人都经历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