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雨夜长安
书名:北皇战纪作者名:笔耕本章字数:4686更新时间:2023-12-27 18:47:15
这是楚让离开一朽府入世后的第一战,少年曾设想过无数次第一站的情形,却从没料到它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古怪。
他入世后的第一个凶猛强悍的对手竟然被自己两拳打飞,眼看就要被一爪拍死——这一切都很不正常。
太顺利了,顺利的不对劲。
两世为人,楚让很清楚,现实就不可能如此遂人心意。
他是对的。
就在他的沉舟爪要抓到大汉的头顶时,鲁疯终于原本随意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哼!”他闷哼一声。
少年只感觉浑身一震,一股凭空巨力迎面拍来,而自己就像是狂涛中的小舟,被轻飘飘地弹飞了出去。
他狠狠地摔在不远处的青石路上,嗓子里涌出一阵很不好的猩甜,头晕眼花间几乎晕倒。
但是他不能晕倒。
他得逃,立刻,马上就逃。
因为他太熟悉这种凭空而现,宛若怒涛般的恐怖力量是什么了。
大师兄哭剑十年,流泪间周身涌动的都是这样的力量。
这是意,兵魂窍通达者独有的力量。
刀者有刀意,剑客有剑意。大师兄独坐八角亭中,十几年周身剑意不息。
“参十年《十年》,虽然境界不到,但遇罗汉不败,遇金刚不死。”这是师父曾说过的话。
“罗汉金刚都是外功境界,如果我碰到了修炼内功,四窍通达者怎么办?打得过吗?”少年追问道。
老侯打了个哈欠,有些不屑地扫了眼徒弟,淡淡说道:“你小子想的真美。”
。。。
想的真美。
这个世界不过百分之五的人四窍先天通达,单凭一套外功功法就想打赢这种诸神眷顾的天才?
你想的真美。
楚让有些欲哭无泪,现实果然是残酷的,自己入世第一站,怎么就碰见了这么个怪胎。
所以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哼!”身后又是一声怒哼,但少年压根不敢回头,他脚下狂踩惊怒步,疯了似地向着长街尽头逃去。
惊怒步最为凶狠决绝,适用于进攻,若是让老侯瞅见徒弟此刻竟然把这么凶猛的步法用来逃跑,只怕会气的从地上爬起来狠踹楚让的屁股。
但楚让的身后毕竟不是老师,楚让的身后是要杀他的人。
所以管它什么风格的步法,能跑就行!
长安月下,少年撒腿狂奔,但不待他踏出两步,一道凛冽尖锐的力量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狠劈在他身前的地上。
青石碎裂,厚重的地面竟被这股力量砍成碎片,炸飞的石块像刀子般扎到楚让的脸上,留下数道血痕,但他压根不敢停留,眼看前路被一刀斩开,便改变方向向着左前方继续逃窜。
鲁疯望着少年仓皇的背影,嘴角终于再度露出残忍的淡笑。
这才正常,他不理解为何眼前这唇红齿白的少年未成宗师便可拥有拳风,但无妨,他是个厨子,天生只负责做菜。
做菜是正事,其它的都可以放放。
于是他看准少年逃窜的方向,丹田发力,体内兵魂窍中再次涌动起凶狠的意,这股意经由他右手的鬼头大刀狂射而出。
长安月下,饿鬼面对离自己十步之远的慌乱少年,一刀劈出。
“唰”!青石断裂,少年前进的路面上再次被凭空看出一个一米多深的长坑。
楚让二话不说,再变方向!
鲁疯再出刀,又是一道坑。
楚让再变!
就这么来回四次后,随着又一道意念的劈下,楚让再次转身,却忽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转身后,他的面前是一堵高墙。
死路,他被大汉一刀一刀活生生逼入了死路。
“该做菜了。”鲁疯满意地对自己说道,鬼头大刀最后狠狠一劈,
狠辣的意念从刀中冲出,直奔被逼入死路的少年而去。
楚让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意念,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就要死了?
前世从死中得生,上天眷顾,送他来到这个楚道童生前最向往的世界,他不问出身,不问世事,埋头苦学十五年,无比耐心地等待着机缘与故事的开始。
终于,机缘来了,故事也开始了。
可惜故事开始还不过四天,好像就要结束了。
难道——他不是主角?
楚让忽然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没办法,没办法的时候,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楚让像只受惊的小猫般,面对着凶狠的意念,蹲下身蜷缩了起来。
这算什么?鲁疯有些发愣,他望着少年下蹲低头捂脸的动作,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是放弃了?
觉得这样能扛得住宗师意念?还是单纯觉得这样可以少疼一些?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因为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儿来,这件事令他很不爽——这么一刀劈过去,只怕少年的肉身会四分五裂。
——这样就不好做菜了呀,乱七八糟一堆碎肉,怎么做?包饺子?
可惜,真可惜了。
但他来不及叹气,因为他得躲。
黑暗中,有箭来。
“嗖”!
一支锋利无比的利箭精准射来,鲁疯敏捷地倒退数步,利箭射到了他脚下的青石路上,箭头竟然狠狠地扎进了坚硬无比的青石中,入石足有三寸有余。
“敢在长安当街杀人,死无赦!”
一道雄浑无比,爆发着无尽怒火的声音当空炸响,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个高大健硕,甲胄在身的虎狼之躯。
饿鬼鲁疯已是大汉,但他的身形在来人面前宛若普通人般矮小无奇。
来人从半空跃下,脚踩到地上时楚让仿佛感到整个大地都微微一颤。
来人稳稳地挡在了少年的身前,如山似岳,高不可攀。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对青铜鞭,交叉挡在身前,鲁疯鬼头大刀的劈出的意念正正好冲击在鞭上。
双鞭轻轻一震,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宗师之意,竟被来人随意一挡,就此烟消云散。
鲁疯瞅了眼来人手中的双鞭,幽绿的瞳孔微微一缩,收起刀来掉头就跑。
他是个拿人做菜的疯子,但他不是傻子,不会傻到要和长安猛虎卫总指挥使交手。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约莫二十来人的帝国士兵快步跑来,其中一人脱离队伍跑到鲁疯原先站着的地方拔箭,其余士兵径直来到双鞭将的身前列队肃立。
身前人转过身,沉默俯视着还蹲缩在地上的少年。
楚让微微抬起头,望了望眼前这个身材异常高大,站在那里就像座巍峨大山般的帝国将领,轻轻苦笑一声。
他知道他是谁。
他也知道他是谁。
长安有四卫,猛虎镇帝都,千狼主政罚,骁龙护皇庭,羽林守天家。每一卫都是帝国精锐,每一卫的总指挥使都是名震八方的铁血悍将。
猛虎卫总指挥使孟天鸣,楚让曾不止一次在楚家府中见过他,他自然也不止一次见过楚让。
孟天鸣的体格高大到一个异乎常人的地步,据说他身上的黑甲都是军工特制才勉强够穿,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历尽沧桑的面孔隐藏在虎盔之下,看不清表情。
楚让苦笑着慢慢站起来,准备接受自己被擒的命运。
孟天鸣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你是谁?”
少年的瞳孔微微一缩。
孟天鸣的脸深藏在头盔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这么晚了还在外头乱跑,年纪小小,自然会被劫道儿的盯上。”他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劫道儿?长安城,千古帝都,无数精锐誓死护卫,兵部四卫联手布放,这样的一座城池,竟然会出现劫道的?这话就算说给劫道的听,劫道的都不会相信。
但孟天鸣确实就这么说了,他说的很慢,说的很死。
少年原本有些灰暗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前世纵横黑道做积累的无数经验让他瞬间明白过来。孟天鸣说他碰到了劫道的,那他就是碰上了劫道的。孟天鸣不认识他,那就是不认识他。
“你家在何处?”
“军老爷,军老爷啊!可算让我碰着你了!”少年忽地跪倒在地,抱着孟天鸣象腿般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小的,小的不是长安人士啊!小的家在西北,这趟随家中长辈来长安经商,但是因为贪玩儿走散了,没赶上关城门的时间,口袋里也没钱,不知该往哪儿去,所以半夜了还在外头晃荡!呜啊!结果就碰上这杀千刀的劫道的了啊!呜啊!军老爷啊!要不是碰见你们,小的估摸早就魂归西天了啊!呜呜呜啊!”
他哭的很认真,他哭的很像。因为他看大师兄哭一看就是十五年,他太清楚一个人真正悲伤哭泣时该是什么样子了。
孟天鸣如山般的身躯微微一僵,饶是他早有准备也没料到楚家这小子竟然这么会演,于是虎盔下刚毅的嘴角不由得撇了一撇。
够机灵。
“呜啊啊!军老爷,军老爷你可要给小的做主啊!这大城市太可怕了,到处都是强人,吓死小人了,吓死我了啊!呜呜!”楚让哪里管那么些,做戏做全套,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脏兮兮的直往孟天鸣的大腿上抹。
“呜呜呜,军老爷,你可不能走了啊!不然再跑出来个坏人,小的可真要客死异乡了啊!呜呜呜!”
“咳咳”,孟大指挥使越听越不像话,什么叫到处都是强人?什么叫再跑出来个坏人?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么?若是长安真变成这个样子,恐怕五侯七贵都会扒了自己这总指挥使的皮吧。
他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腿,楚让立刻会意,无比乖巧地闭上了嘴巴,却依旧睁大了挂着泪水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
“咳咳”,孟天鸣重重咳嗽一声,“莫怕,强人已经走了,自有帝国军去追捕他。你既非长安人士,需知外乡人但凡留宿长安都应有帝户司颁发的许可,若是没有许可,一经发现即刻驱出长安,三年内不得再入。你的许可呢?”
“啥?”楚让极尽所能装疯卖傻,像极了一个刚进城的土包子,“啥许可?要钱不?军老爷,小的不知道什么许可啊!那可要钱?多贵?小的可穷可穷的啊!”
孟天鸣虎躯一震,少年假装吓的跌坐在地。
“没有许可,立刻驱出长安,三年之内不得再入,现在就走!”总指挥使斩钉截铁地喝道。
“啊?三年?军爷,我这才出来做生意,就三年不准再来长安,我家铺子里的货向来都是往长安送的啊!”楚让愁眉苦脸地邮箱上去抱孟天鸣的大腿。
嘿,这小子演戏演上瘾了?
孟天鸣嘀咕一句,又和楚让你来我去装模作样地打了一番太极,这才押解着少年回小春楼拿了行李,直奔长安北门而去。
楚让回小春楼与苏燕儿一番话别,一姐儿眼看本以为煮熟的鸭子竟然就这么飞了,这几日又对这木讷好看的少年芳心大动,一阵子哭哭啼啼,在强迫少年做出“下次回到长安如果再来青楼第一个翻的一定得是小春楼苏燕儿的牌”这般风流承诺后方才放他离去,临走时还从自己深闺中硬翻出几十辆银子塞到楚让怀里才作罢。
虽是头牌,但自古钱难挣,更别说是这种卖肉钱了,可着实把楚让感动了好一阵子。
待话别苏燕儿,长安上空月色依旧,少年紧跟着如山般的猛虎卫总指挥使默默地行走在离去的路上,孟天鸣有意支开了下属,长安深不见底的巷弄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前进着。
“你这是要回西北?”帝国中将低沉地问道。
“不,去北方。”
“哦?北方有生意可做吗?”
少年此刻浑身酸痛,脸上被鲁疯劈出的伤痕只经过了简单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他听到问话,再次沉默下来。
他离开长安的第一站是西北,他知道西北有什么,二叔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自己。
但他不想说,因为他并不能完全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否可靠,虽然他在帝国军的眼皮子底下救了自己的命,但二十年黑道纵横的经验告诉他,救你命的不一定是你的朋友。
他对孟天鸣的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这位总指挥使在位列长安军方最有实权的五位人物之前出生北疆行伍,是地地道道的楚系将领,与自己的父亲熟稔。
但这一世帝国的水要远比前世黑道深的多,索性他本是蛟龙,水深才能任他鱼跃。
“有。”他谨慎回答道。
“但北方在打仗,很危险。”
“没办法,家人在那。”楚让淡淡道。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再次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越来越压抑,越来越尴尬,但少年依旧泰然自若,毕竟前世风浪已历太多,才促使他这一世可以始终保持平和。
“如果想做生意,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良久,少年打破沉寂开口问道。
虽然不可全信,但也不妨一听。
“天江以北一直到北疆都不太平,江南虽好,恐怕没有你家里人。所以可以往西,也可以往东。”孟天鸣不疾不徐地说道。
“往多西?往多东?”
“西到烟门,东临东海。”
“多谢,记下了。”
两人再次陷入难熬的沉默,陪伴他们的唯有春天里长安城明朗的月光。
但就算是月亮似乎都不愿太给他们面子,转眼云气,月淡,雨落。
春雨贵胜油水,温暖中透着丝丝清凉,有些惬意,更多的却是萧瑟。
以这样清冷的姿态离开长安,楚让心中多少有些不甘——这里可是长安!前世无数大好文章所赞颂,无数文人墨客所向往之地。这一世他如愿以偿,从小便生长于此,看尽繁华似水,王侯风流,他喜欢这些,与书中同,却更胜书中一筹。所以他深爱长安。
终于,少年心中多少的感怀被一个外人打断了。
“孟天鸣?巧的很,巧的很!哈哈哈,本王还琢磨着会不会碰着你这个尽忠职守的大忙人呢,这是要去北门巡视?”
“参见殿下”,总指挥使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即止步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