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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看不透的人,拔不出的剑

第十一章 看不透的人,拔不出的剑

书名:北皇战纪作者名:笔耕本章字数:4690更新时间:2023-12-27 18:47:15

  楚让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八爷,因为身为楚家庶子,从小致学一朽府中,整个长安朝廷几乎都没人认识自己,这很好。

  可八爷认识他,不仅认识,还很熟,谁叫他有个祸国殃民的三师姐呢。

  “哈哈哈,老孟啊,不容易,不容易,自打我认识你起就没见过你告假缺勤,啧啧啧,不错,当真担得上猛虎卫总指挥使这个重任!”八爷大笑着伸出手想拍拍孟天鸣的肩膀,却发现后者实在太高了,自己就算踮着脚也只能勉强摸到肩膀,不由得悻悻干笑两声。

  “殿下谬赞了,守护帝都平安是帝国军人至高的责任与殊荣,是末将分内之事。”孟天鸣肃声说道,他站在那里有些僵硬,少年此刻正跟在他的身后,因为身躯庞大,所以王八爷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原来在场还有第三人。

  “殿下,这么晚了您还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末将义不容辞。”孟天鸣恭谨地抱拳说道。

  “哈哈,本王一介闲散,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在府里闷的久了,睡不着觉,寻思着出来透透气,看一看我帝都大好风光嘛,哈哈哈!”八爷挥挥手随意道。

  雨还在下,不大,但是连绵不绝。

  孟天鸣站在北巷中央,楚让站在他的身后,王八爷站在他的身前,迫使一时间尽皆陷入两难境地,他不敢向前走,若是向前走必定会暴露出身后人,他也不能转身,因为他打一开始就是往北去,此刻转身势必令人生疑。

  雨水顺着少年隐藏在黑暗中的脸颊缓缓滑落,有些寒意,但楚让背后却早已冷汗连连。

  皇帝要长安楚门不得走脱一个,而八爷是皇帝的亲弟弟。

  楚让有些无语,前遇截杀,后遇故人,难道这长安城的城门就这般难出?

  八爷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胖嘟嘟的脸上一片和气,他抬头望着陷入沉默的孟天鸣,似有所悟,忽地从背后撑起了一把青伞。

  “下雨了”,他轻声说道。

  孟天鸣和楚让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只因八爷说这话的神情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废柴纨绔的糊涂王爷。

  “北疆有雨,要横跨万里下到长安”,八爷接着说道,胖脸上一对细小的眼睛澄澈无比,“小雨不碍事,但雨若是大起来,总会冲垮谁家的屋子,只是不知这雨既然已经下起来了,何时是个头,何时又会停。所以经不起雨淋的,自然得去躲雨,天经地义。”

  黑夜中,少年明亮的双眼陡然圆睁,

  “躲雨需要伞,躲大雨需要一把好伞,听说北疆李家世代做伞,非常可靠。”

  八爷轻飘飘丢下这句话,顷刻间恢复了嬉笑常态,仿佛前一秒和后一秒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在说话一般。

  “哈哈哈,好啦!眼看雨越下越大,孟将军军务繁忙,责任重大,本王就不叨扰了,嘿嘿嘿,府中还有爱妾在暖着床等着本王呢。本王去也!”

  话音未落,八爷撑着手中青伞,亦步亦趋地转身离开,笨重的身躯激起不少水花,步伐间却从容潇洒至极。

  “末将恭送殿下”,孟天鸣双手抱拳,浑身黑甲沉闷作响,他向着八爷离去的背影深深一礼。

  “哈哈,好说,好说”,八爷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走出了北巷。

  雨一直下,气氛还算融洽。

  “走吧,不早了”,孟天鸣开口说着,迈开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楚让沉默着跟着他继续前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前世的智慧此刻正疯狂发酵着。

  方才简简单单三言两语,至少告诉了他三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第一,八爷绝不是常人眼中的八爷,放在他说那三句话的神态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就像是从一个浪荡荒废的淫子瞬间变成了一个城府无限的智人。

  而且方才那番话像是对着空气说的,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看明白八爷就是在对他说话。他又是怎么知道孟天鸣的背后站着少年?他又是怎么知道少年这是要逃离长安?他从头到尾从没出现,可又似乎从头到尾心知肚明。

  这是什么能耐?

  第二,八爷与少年相熟,他应该很清楚长安楚门此刻正被皇庭严厉镇压,他身为帝国王爷,圣上亲弟,出了名的怕皇上,但即便这样他依旧没有拆穿自己,任由楚让走脱,这代表着什么?

  第三,八爷的建议,向北疆李家寻求帮助。

  这个建议很诡异,因为几乎人人都知道北疆李家是天家一手培植起来制衡楚门的利器,现在楚门遭难,为什么要去找李家人寻求帮助?

  楚让心里疑惑,但默默记下。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变的,那就是信息,不管在身处何地,信息永远都是最宝贵的。

  接下来的路途出离平静,夜幕下的长安就像是头陷入沉睡的洪荒巨兽,不再醒来阻挡少年的离去之路。

  两人到了北门,孟天鸣借驱逐之名示意守军打开一处三人多高的小侧门,默默地目送少年走了出去。

  走出这座城,去往千万城。

  楚让听到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的轰鸣声,抬眼望着长安城外深不见底的夜色,忽地展颜一笑。

  ——————

  孟天鸣走上长安城高耸的城墙,透过墙垛间的缝隙一言不发地眺望月下少年远去的寂寥背影,直到后者完全消融在月色之中。

  “觉得他怎么样?”

  有声音响起,孟天鸣转过身去,毫不意外地望着同站在城墙上的胖男人。

  “很聪明,很成熟。。。不容易死”,孟天鸣行礼示意,沉声说道,“殿下圣明。”

  八爷点点头,负手而立,举止间全无往日放荡之气。

  “孤从不曾看错一人。当年看三哥时是这样,而今看这少年时依旧如此。”

  他竟不再像往日里那样大大咧咧自称本王,反而以“孤”字代之。

  “殿下,他明显心存芥蒂,日后未必是朋友。”总指挥使皱眉道。

  八爷微微笑了笑,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我几时说需要他成为我们的朋友了?”

  “嗯?”孟天鸣脸上显出疑惑之色,旋即明白过来,无比钦佩地再次欠了欠身。

  八爷伸出肥厚的手掌,像往日摸女人那般亲昵地摸了摸身前雨中冰冷的长安石:“北归十五年春天,孤向这片大海投入一颗石子,且看日后会翻起多大的波澜。”

  话音未落,他撑着青伞,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速度飞快。

  孟天鸣望着王爷远去,虎盔下一双震人心魄的虎目中光芒涌动。

  ————————

  长安城,一朽府,四合院,西厢房。

  “老侯?”汪是谁站在檐下比喻,试探性地向里头轻呼一声。

  “嗯?”师父有些苍老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汪是谁暗暗一笑:还说不在乎?还说不关心?就凭老侯这身冠绝古今的懒劲儿,三更半夜早该睡的跟死猪似的,怎么现在一叫就回声儿了?

  “让儿走了,刚出的长安城,往北去了。”

  “夜半三更,城门紧闭,他怎么走的?”

  “孟天鸣替他开的门。”

  “嗯,那八爷也应该去了。”师父淡淡说道。

  “八爷持青伞相送。”汪是谁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耸了耸眉毛。

  “持青伞?有趣,很好。”老侯的声音渐现低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汪是谁耐心等待,他只道老头子在思考东西,不便打扰,谁知等了半天房中再无话语,反而忽地传出一阵鼾声。

  “呼噜噜噜。。。”

  “喂!你徒弟正在外头经风历雨闯江湖,你这个做师父心怎么那么大?!”汪是谁勃然大怒,叫了起来。

  “嘶。。。”屋内人被这一声吼惊醒,不满地嘟哝道,“大半夜的吵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觉?我看你都醒一晚上了,现在让儿彻底离开长安了你倒要睡觉了,你睡得着吗?”汪是谁不可置信地说道,旋即他反应过来,老头子还真睡得着,刚才不就睡着了么。

  “他在长安,我们多少可以看着他。他离开了长安,我们看不到了,不如睡觉。”老侯睡意朦胧地轻声说道。

  府主大人的身子僵在那里,他纷乱的思绪被老侯轻飘飘一句话拽回到了现实中。

  “一朽府,是长安的一朽府,永远都是。”

  汪是谁沉默着望了望紧闭的房门,转过身走入雨夜中,任凭雨水大湿锦袍也全不在意,他的背影在瞬间苍老了很多。

  府主走了,雨还在下,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无其它。

  忽然师父的声音再次想起,在空荡荡的四合院内显得格外响亮。

  “关苦。”师父的声音从西厢房传出。

  “学生在。”大师兄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恭谨而淡漠。

  “一朽府是长安的一朽府,出了长安城便再无天地,但一朽府毕竟是长安的一朽府,长安城内出的事,还需担起。”

  “是。”

  “听说城内出了个疯子,拿着把鬼头刀四处砍人,该杀。”

  “是。”

  “疯子住在右相府中,明早就去,抓紧时间杀完就回来,不要耽误悟剑。”

  “是。”

  师徒俩的声音很平常,仿佛聊的不是取人性命,而是柴米油盐。

  “现在都满意了吗?”老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好笑,带着些不耐烦。

  四下里一片静寂,根本没有人回答。

  “说话!”老头子又好气又好笑地喊道。

  “满意了。”

  “满意了,师父。”

  “。。。是。”

  四合院各个房间里这才传出应答,有二师兄的,有三师姐的,还有小师弟的。

  “满意了就都快睡吧,为师真搞不懂你们,人生两大乐趣,吃饭睡觉,你们没一个懂得享受的,还活着干嘛?”老头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抓紧时间闭上了眼睛。

  四合院再次重归静寂,只有雨落,和无眠思念的人。

  楚让的感觉没错,自家师父——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

  长安城北有家客栈,地处这么个优秀位置,根本不怕没生意,所以掌柜的每天关门很早,而且夜不接客,但今天是个例外。

  来客是个少年,从雨中来,浑身湿透,脸上还挂着伤,若不是看在整整三两雪花白银的份儿上,老掌柜说什么都不会放他进店。

  索性少年很勤快也很干脆,进了店自己打了热水,匆匆洗漱后就熄灯安歇,不曾引起一丝麻烦。

  楚让安静地躺在床上,浑身完全放松,任由肌肉与骨骼的酸痛肆意蔓延。

  他很累,从早上出发与二叔见面到现在方才歇息下来,所以他很怕被无边的困意带入梦乡。

  他不能睡,至少现在不能,今天碰到了不少人,经历了不少事儿,装疯卖傻的二叔,孟天鸣的搭救,撑着青伞、与众不同的八爷,这些他都可以放放,唯有一件事他不能放下。

  那便是他在长安月色下的第一战。

  太弱,自己真的太弱。

  虽然一开始凭借师门功法占得先机,但当对手开始动真格时,自己全无还手之力,只能疯狂躲避,到最后被迫祭出自己的底牌之一。

  不错,底牌,一朽府致学十五年,虽说《十年》难练,但他总归会要到很多其它的东西。

  比如那面对宗师意念的舍命一蹲。

  一窍不通,只修外功,以最苦之路,凡人之躯,突破天地自然桎梏,成他人所不能成之事,当真正做到这点时,人变成神,战神。

  什么叫成他人所不能成之事?

  比如常人根本无法以肉体硬抗宗师意志,但楚让可以。

  下场不会很好,但至少可以。

  所幸孟天鸣及时赶到,避免了少年底牌的暴露。

  楚让深深叹了口气,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恢复,每一处淤青、伤疤,受伤的关节、骨骼都在疯狂恢复着,就像有一群前世科幻片里细胞大小的医疗机器人正在他的体内到处穿梭,缝补、愈合、再生每一个受损的机体。

  他知道,睡一觉,明早起来时伤痛即会全消。

  这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能力?

  少年认真回想着大汉劈出的每一刀以及每刀中所蕴含的意念,凌空袭来,斩碎青石,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撼与羡慕。

  这才是他真正渴望修行的东西,真正凌驾于天地自然法则之外的存在,如仙似神,但是很遗憾,他天生不能。

  因为一窍不通,从小师父教给他的所有东西几乎全部侧重于外功修炼,对于内功四窍他知之甚少,但就算是这样,他多少还是听说过兵魂窍的意,外功巅峰是为战神,兵魂窍巅峰则被世人尊称为君座,传闻君座之意毁天灭地,举手投足间可以击破一切,无往不利。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但是很遗憾,兵魂窍不通者,终生无法凝聚出自己的意,虽然少年并不清楚背后的道理,但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他叹息着坐起身,从床尾的行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大师兄的赠剑,出神地打量起来。

  长剑的剑鞘通体黑色,没有雕饰,显得古朴而素然,剑格上两个放浪不羁的大字:不尊!

  不尊什么?不尊天?还是不尊人?

  楚让伸出右手握住剑柄,想要缓缓拔出长剑,在他看来,深夜拔剑,定会闪出一道凌冽寒光,好不霸气!

  于是他用力。

  可剑刃依旧稳稳地躺在鞘中,纹丝不动。

  他皱了皱眉头,用了更大的力。

  还是拔不出来。

  少年有些恼了,虽然不能修剑,但拔出来瞅一眼瞻仰一下还是可以的吧!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吗?

  于是他三度用力,这次还附带上了平日里修炼外功时所锻炼出的异于常人的力量。

  然而剑刃依旧纹丝不动,让人怀疑是不是这把剑只有剑鞘和剑柄,其实里面是实的,压根没有剑刃?

  楚让咬着牙努力了大半天,但无奈就是拔不出来,只能怒气冲冲地把长剑放到一边,气呼呼地干瞪眼。

  这算什么?

  大师兄临别赠剑,赠的却是把拔不出来的废剑?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