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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偷兵者死

第十二章 偷兵者死

书名:北皇战纪作者名:笔耕本章字数:4074更新时间:2023-12-27 18:47:15

  春天的长安是最好的长安,夜雨方歇,清新的泥土味儿就着初晨弥漫开来。

  花算笑眯眯地背着手站在相府内不大的后花园中赏花,可他的眼里却全无笑意。

  “菜没做好?”他笑吟吟淡淡道。

  鲁厨子浑身一颤,疯狂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他低头回答:“是。”

  “谁妨碍你做菜了?”右相大人的老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孟天鸣。”鲁疯头埋的更深,全然不复往日疯癫模样。

  “原来是孟指挥使,倒也情有可原,你不是他的对手,自然得逃。”花算恍然大悟,温和地笑道,只是笑容愈发冰冷。

  “越是你这样的凶人反而越是惜命,不足为奇。”

  鲁厨子再也承受不住无形的压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属下无能,还请右相大人恕罪。”

  “既是你的无能,我为何还要恕你的罪?”老人伸出手折下面前的一枝樱花,放到鼻下细嗅。

  跪在地上的厨子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一个劲儿地磕头。

  怎么说?没法儿说。

  一个成名已久的宗师境强者,先天兵魂通达,却连一个一窍不通、不过十五岁大的毛孩子都杀不死?

  “算了,你还有用,先下去吧。”老人叹了口气,忽然把手中的樱花随意扔到地上,轻声说道。

  他话说的很直接,你还有用,所以不杀你,如果你没用了,那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人到了他这个位置,最直接的话往往效果最好。

  鲁疯如蒙大赦,又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这才魂不守舍地退出了花园。

  老人依旧温和笑着,独立于园中赏樱,好不惬意。

  忽有琴声响起,自樱深处来,但音律肃杀如刀,全无花意,尽是杀伐,一时之间满园樱花竟被这凛冽琴声震的纷纷落下,随风肆意飘洒,美不胜收。

  “我养这花不易,渡先生琴下留情。”老人望着地上的落花,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长安的花,太娇贵。”杀气腾腾琴声旁落,一道如琴般冰冷肃杀的生意却自樱花深处响了起来。

  “先生说的不错,长安的花自古娇嫩,但长安的花也自古贵气。”老人笑呵呵回答。

  “贵气是好事?”

  “贵的东西,总是好的东西。”

  “你当初花黄金百两招纳饿鬼鲁疯,这价格很贵,但鲁疯却不是什么好东西。”樱花深处之人冷笑道。

  “饿鬼鲁疯,杀人做菜,人人得而诛之,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老人点点头,脸上笑容依旧,“但他总归是有价值的东西。”

  “哦?他连个小孩子都收拾不了,还有什么价值?”抚琴人有些疑惑。

  “有价值,大价值,相信先生不久就会看到。”花算和和气气地点头道。

  抚琴人忽地安静下来,他沉默半晌,忽然再次开口说道:“有客到,贵客,需不要渡某奏乐相迎?”

  “哦?真么快,好极,好极。先生勿躁,看着就好。”花相有些高兴地睁大了眼睛,眼中露出浓浓的笑意。

  又是一阵沉默。

  “原来如此,渡某明白了。”

  花中人恍然大悟。

  ————————

  鲁疯很郁闷。

  他真的很怀念早些时候浪荡江湖的生活,杀人不过头点地,没钱招手劫人家,虽然不似现在这般安定富足,但至少很自由。

  但是他真的离不开相府,离不开花算的庇护,只因曾经犯下的罪恶太过滔天变态,从一开始的仇家无数,再到后来被天下正道人士围剿追杀,一直到最终惊醒了江南府某位不世出的道尊,被万里追杀无路可走,若不是躲进长安藏入相府,只怕他稍一露面就会被那位道尊撕成碎片。

  他忧心忡忡往自己房中走去,右相大人的话很直接,他听的一清二楚,还留着他,是因为他还有用,有朝一日自己没用了,那差不多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有用。

  什么用?

  在鲁厨子看来,自己对于右相的作用只可能起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杀人,过去数年里,他已经无数次很有效率地帮花算发挥起这方面的作用,而且都很成功,成功到他可以很自信地确认,就杀人这个见不得光的勾当来说,右相手下再不可能有人做的比他还好。

  这就有点可悲了,因为他太小看帝国右相这个位置所代表的能力与力量了。

  鲁厨子的屋子靠近相府后门,方便他平日里偷偷摸摸地进出办事,为了掩人耳目,他的屋子隐藏在一片茂密的小竹林中,需走上一条小路连拐好几个弯才能找到,很是僻静。

  鲁疯很满意这个地方,毕竟一个以杀人做菜为乐的疯子性格上总会有些缺陷的,比如不合群,不合常人的群。

  所以竹林中的小屋子很少有客来访,实际上,打鲁厨子搬进来算起,就压根没人来过这里,就连右相大人有命令,也都是令人召他前去说话,绝不对屈尊亲至。

  所以当鲁厨子走出竹林小路,发现自家门前的石凳上竟然端坐着个人时,不由感到非常惊讶。

  “你是谁?”鲁疯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不出年纪的沧桑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黑色的长发肆意披肩,身穿白袍,本应显得风流潇洒,却因为袍子上沾满了不知什么脏兮兮的东西而给弄的有些邋遢。

  男人愁眉苦脸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开口轻声问道:“你是不是那个到处砍人的人?”

  。。。

  鲁疯的瞳孔骤然收缩,纵横江湖几十年所培养出来的敏锐感知让他的心瞬间充满了危机感。

  “你是谁?”鲁疯不动声色,又问了一遍,手却已经开始摸向背后破布包裹的鬼头大刀。

  “你是不是那个到处砍人的人?是的话烦请说一声,我很忙。”长发男人愁眉苦脸地轻声道。

  。。。

  没有这么问话的,如此直白地逼问,就算对方是你想找的那位,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因为预警而有所准备。

  可男人还是这么问了,问的比右相大人说话还要直接,还要干脆。

  因为他根本不担心别人有什么所谓的准备。

  “你应该是,但我不想错杀,所以还是得你自己亲口确认一下。”

  鲁疯的手已经握住背后破布下的刀柄,他不打算回话,因为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答“我是?”,傻子才主动承认。

  回答“我不是?”,对方都已经说出“你应该是”这样不讲道理的话了。

  不管怎么答,感觉都不对劲。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正身处帝都长安,堂堂帝国右相的相府中,这里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十分钟前,右相大人才跟他说过,他还有用,暂时不会要他死。

  既然右相花算都发说不让他死了,天下谁还能让他死?

  所以鲁疯决意一搏,右相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不乏修为比他还高的强者,只要他手中的鬼头大刀能拖住片刻,支援转眼就会到来,眼前之人的修为就算再高强也休想离开。

  借刀杀人,可以借相府之手,除去一个让自己感到很危险的人,何乐而不为?

  他不需要知道此人是谁,因为天下想杀他的人真的太多了,根本记不过来。

  所以他稳稳地握住了刀柄。

  他是堂堂宗师,先天兵器通达,凶名远扬,想杀他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

  鲁疯准备出刀一搏。

  “嗯?你背后的是刀?”长发男人看清了他的动作,微微一愣,“柄长三寸半有余,布下刀刃四十寸不止,若有刀鞘还需另算,有刀鞘吗?”

  他说这话时表情依旧愁苦,但双眼却无比明亮,明亮到射出一股近乎狂热的光。

  鲁疯沉默而警惕地凝视着眼前人,只觉得这人说话好生古怪,简直比自己还疯。

  他“唰”地从背后拔出了自己的鬼头大刀,刀上的破布落到一旁,露出布下寒光刺眼的刀刃。

  “竟然是六鬼。”

  出乎他的意料,长发男人见了刀的全身,不惊反喜,愁苦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扭的笑意。

  笑意稍纵即逝。

  “这刀不是你的。”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神色忽地愤怒起来。

  “杀人者不一定该死,但偷兵者,十死无赦!”

  长发男人近乎低吼地断然怒喝,神色郑重、恭谨而神圣。

  鲁疯哪里还管他说什么,既然是来杀自己的,先杀了他便是,废话半天做什么。

  所以他持刀便冲,速度迅捷无比,同时体内兵器窍大开,意念狂涌直奔手中的大刀。

  他要第一刀就饱含宗师意念,决不能给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任何机会。

  可是还没等他体内的意念涌到手中,他就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都狠狠地摔倒在地,标准的狗啃泥。

  这是怎么回事?堂堂宗师跑步竟然跑摔了,这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鲁疯不免有些困惑,他摔的七荤八素,满眼金星,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一边暗自肺腑自己怎么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然后他僵在了那里。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了。

  于是他下意识转过身打量,没错呀,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两只脚还稳稳地站在地上。

  然后饿鬼反应过来,自己明明已经摔倒了,脚怎么会还站着呢?

  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惊恐地转过头望着依旧端在在自己面前的长发男人,后者古井无波的双眼俯视着自己,深眸中隐有怒气。

  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削断了自己的双脚?

  鲁疯还没感觉到脚踝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不傻,他是个恶人,恶人往往都很惜命。

  所以他第一时间,很不要脸地扯开喉咙就准备喊救命。

  堂堂宗师高呼救命是件很荒唐的事,但他不在乎。

  毕竟想要面子,首先得活着。

  鲁厨子伸直了脖子想要用力狂呼,于是他的头就很干脆地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一具无头无脚的庞大尸体软软地躺在地上,一坨烂肉。

  白袍男人看也不看这堆烂肉,站起身大步走到尸体旁,弯下腰毕恭毕敬地双手捧起鲁疯的鬼头大刀,丝毫不介意刀上的血污,挥起雪白的大袖认认真真地擦起刀来。

  若是让楚让看到这一幕,只怕少年会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个人卫生习惯还敢再差一点吗?洗衣服不嫌浪费水吗?

  他擦了很久,直到确保手中的大刀的洁净如新方才作罢。

  “真的是六鬼,这刀应在河北。”他望着刀背上精雕细刻的六个尖牙鬼头,有些发愣地自言自语道。

  说完他迈开步急匆匆地就往林外走去,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需要立刻去做。

  林间屋前转眼无人,只剩下一颗头,一双脚,和一具无头无脚的死尸,诡异至极。

  ————————

  相府樱花园,花算笑眯眯地坐在小石桌前把酒赏花,好不惬意。

  “就这么放他走了?”

  樱花深处有人言,寒冷暴戾。

  “不放他走,你留他?”

  第二人语,恰是之前奏琴的渡先生。

  “哼,如何留不得?青天白日于相府杀人,好胆!”暴戾之声再起。

  樱花园正中的老人微笑着开口道:“横先生稍安勿躁,他杀的不是人。”

  “哦?那他杀的是什么?”暴戾之人疑惑道。

  “一条狗而已。”花算温和笑道,“我有意让狗死,狗还能不死吗?”

  樱花园陷入一片沉默,旋即想起一阵振聋发聩的大笑。

  “哈哈哈哈,有理,有理!”

  “身不动而意斩宗师,很好。”第三个声音响起,低沉而嘶哑,说明出声之人久不开口。

  “哦?很好?有多好?”右相大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比我还要好。”

  老人微微动容,因为他很清楚凉先生的好,到底有多好。

  而令他更为惊讶的是樱花园中诸位的反应,不管是冷酷无情的渡先生,还是暴戾嚣张的横先生竟然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赞同、也没有人反对凉先生的话。

  老人抬眼望了望长安城西边的天,终年不散的笑意竟然开始渐渐瓦解,露出笑容下深刻而强大的皱纹。

  “老家伙,你竟然已经走到这般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