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荀慕最终没有掐断我的脖子，当然最主要是我认怂认得快。

我在他的手指还没有发力前，十分狗腿地道：“朕亦是爱慕荀相已久了。”朕的大仇还未得报，朕不能就这么死了！

荀慕听完我的话，愣了愣，脸上浮现出了类似“我真看不起你这怂样”的表情，随即站在我身边居高临下地望齐敏跟李鹤，意思很明显——看，陛下都说她也爱慕我了，那这后宫之主的位置我要了。

齐敏李鹤已经连续数日将梁舒当空气了，此时却默契地齐齐将目光投在了梁舒身上。

梁舒扯了扯嘴角，当没看见。

于是，我也忐忑地将目光投在梁舒身上。

梁舒又扯了扯嘴角，这次看见了。

只见他掌心朝上，把手朝荀慕伸了出去道：“荀相，如今国库空虚，北境缺钱缺粮在即，您身为一国之相，万人敬仰，还望您能带头体恤民生，把老婆本先捐出来救济一下苍生。”

想了想又道：“放心，以陛下那狗不理的姿色，三五年内是嫁不出去的，您不用怕老婆会跑。”

我：“……”

荀慕正欲辩解，齐敏李鹤十分有眼力见地带着一干大臣集体对着荀慕跪了喊道：“望丞相体恤民生啊！”

荀慕：“……”

我抬头去看荀慕，荀慕已经不复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不羁地冲我挑了挑眉，我恨了他三年，竟也一眼就看出他这一挑眉的意思。

——不用谢我！

我：“……”我谢谢你全家！

至此，逼婚风波总算过去了。

唯一的赢家是梁舒，因为他真讹到荀慕一笔银子！

而他在荀慕同意捐“老婆本”后，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大臣，掠夺者的嘴脸一览无遗，齐敏跟李鹤因着今日齐齐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情不愿也捐了自己的养老钱。

我捂着自己的钱袋，狠狠松了口气，十分庆幸梁舒没朝我伸手。

然，我这气才松了半个月，就又提了回来。

因为大梁使者来访！

大梁乃我大虞西边的邻国。

大梁与我大虞的关系虽没有大照与我大虞的关系那么僵，但也没熟到你得空来我家串串门，我得空去你家喝喝茶的程度。

简单点说——井水不犯河水。

大梁突然派使者来访，这让我有些疑惑。

于是我在大梁使者抵达上京都的前一晚召集我那班狗腿子大臣们开了个小会，排除荀慕的那种。

地点就定在千语殿。

千语殿原是我休憩的地方，我的寝殿。

在我二哥刚被荀慕砍头的那年，我经常深夜做噩梦会忽然被惊醒，惊醒后就见荀慕要么坐在我的茶几上喝茶，要么斜靠在我的太妃椅上打盹。

甚至有一次惊醒后见他拿着大刀正对着我。

这特么就比噩梦更惊悚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惊叫着喊“有刺客”。

荀慕凉凉望了我一眼道：“陛下，省省力气，若真有刺客，就您这好的雷都打不醒的睡眠质量，早一命呜呼了。”

我：“……”

我颇有些惊恐地望向他手里的大刀，他顺着我的视线亦望着大刀，随即道：“哦，臣近日得了把绝世名刀，据说可以斩妖除邪，臣近日见陛下黑眼圈都能本色出演大熊猫了，臣估摸陛下是晚上睡不好，被什么邪祟梦魇了，所以，想来替陛下除邪祟。”

我：“……”

我内心咆哮：神特么邪祟梦魇，你才是全大虞王朝最大的邪祟，你他娘能有点自知自明吗？！

荀慕听不到我内心的咆哮，所以，他拿着那所谓的“绝世名刀”在我床前杵了一宿。

我知道，他其实就是怕我深夜召集大臣商议如何弄死他。

他虽以铁血手段强压下了朝中反对他、申讨他的声音，但朝中依旧有很多不怕死的大臣暗戳戳与我勾结，试图弄死他。

为此，他开除了一批大臣，流放了一批大臣，斩杀了一批大臣。

但依旧没能完全地震慑住场面。

我知道我一时确实弄不死他，但总如此被他夜夜吓得七魂丢三魄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后来，我干脆搬了寝殿，又买了一批死士当暗卫守在新寝殿门口。

千语殿就这么空了出来。

我寻思着，空着也是空着，便背着荀慕偷偷找人将它改成了一间密室。

大抵是我这三年来，除了没怎么给过荀慕好脸色外，基本对他百依百顺，是以，他对我放松了警惕。

到现在，除了宫里依旧布满了他的亲兵眼线外，基本没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他不会再半夜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面前。

当然，现在整个大虞都在他掌控中，我这里出不了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是以，他现在半夜出现在我面前的机率为零。

又是以，我领着李鹤齐敏梁舒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千语殿。

我们四个就着摇曳的灯光，围着一张桌子各坐一方。

若不是我穿着龙袍，而齐敏李鹤已是花甲老人，这场景，倒有些像我以前做纨绔逛小馆时的场景了。

若再配上一副麻将，马上就能愉快地搓起来。

算算，我竟有三年未再去过小馆快活了。

哎……

我望着他三人摇摇头，直奔主题：“大人们觉得大梁此次突然来访，是为何意？”

齐敏捋了把白花花的胡子，率先道：“大梁自二十多年前派使者来我大虞，结果使者未到上京都就无故失踪后，大梁国君觉得与我国犯冲，就再未与我国有邦交，此次前来，莫非是来讨二十几年前的公道的？”

我：“……”

这事儿虽发生在我未出生前，但我听过。据说是大梁彼时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朝政颇有些不稳。大概是怕大虞趁机浑水摸鱼攻打大梁，所以先发制人派来使者想先示个好。

只是，很遗憾，我父皇那时忙着跟大照你死我活，虽收了大梁快马加鞭邮寄过来的外交信，但并没有对此事上心，也就没关注大梁使者到了哪里。等他收拾完大照想起此事时，大梁使者不知失踪在了哪个旮旯里，尸骨都没有找到。

我父皇觉得此事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就给大梁新帝回了封信，大意是：不好意思哈兄弟，朕最近太忙，导致兄弟你的人在朕地盘出了事，为了表示歉意，朕保证不在兄弟你的地盘整幺蛾子。你看可以不？

大梁新帝有没有回信，同不同意我父皇这提议我不知道，史官对此没有后续记载，反正二十年来大梁跟大虞井水不犯河水，是住的最近的陌生人。

但若说大梁此次是来讨公道的，我他娘第一个不信。

大梁国君的弧射线得有多长，二十年前不讨公道，现在来讨公道？！

我白了眼齐敏，齐敏咂咂嘴，胡子翘得老高表示“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将目光投想李鹤。

李鹤也捋了把白花花的胡子，道：“臣有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那大梁的使者是荀狗贼招来商议借大梁势力造反的？”

我：“……哈？此话怎讲？”

李鹤掷地有声：“荀狗贼虽这三年来未对陛下下手，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端着一副我对皇位不感兴趣的虚伪模样，却暗中拉拢朝臣，现在朝中有一半的大臣都暗戳戳投到了他的阵中。再者，前不久他还想入陛下的后宫，可见他是对这皇位起了心！”

我抽了抽嘴角：“……”李大人竟还有脸提此事，他可还记得荀慕何以会想入我后宫，这事儿的始作俑者是谁？

但李大人如今乃是我为数不多的拥护者了，我不能如此直白地怼他，将他逼到荀慕的阵中去。

但我不得不提醒他，正如他所言，朝中有半数大臣已经投靠了荀慕，荀慕手中还握有我大虞最精锐的百万雄兵。他现在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一般容易，他要是真打算遗臭万年地造反，完全不需要借大梁势力。

且，若他真造反了，到时大虞就是他的天下了。

他招来大梁，造完反还得分大梁一杯羹。

哪个皇帝愿意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别人一半？

就我现在一个傀儡皇帝，大照国君敢在我大虞边境侵占一寸土地，我都敢让他血溅当场！好吗？！

我面无表情反驳：“荀狗贼脑子的坑得有多大，才能在捏死朕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的情况下，再招来大梁一起造反。图啥？为难自己？”

李鹤:“……”

李鹤也咂咂嘴，胡子翘得老高，表示“那我也不知道了。”

我只得将目光投向在场唯一一个还没有开过口的梁舒身上。

梁舒见我望他，这次竟真先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

我：“？？？”不就是以前一起做纨绔的时候，多讹他买了几次单，至于吗？！

我怒了：“梁大人这是何意？！”

梁舒惯常先白了我一眼，才道：“大梁使者来访是何意思臣不知道，但臣得跟陛下说清楚，此次大梁使者来了上京都后，衣食住行一切开销户部概不报销，陛下自己掏自己的私人小金库。”

我：“……”

我：“……”

我：“……”

朕要这户部尚书有何用？！朕要这帝位又有何用？！

三个人，没一句话有用就算了，我还被气的脑仁疼。

你说我冒着被荀慕发现的风险私下招他三人来干嘛？

给自己添堵都不是这么添法！

我心如死灰地摆摆手，“算了，既然都猜不出来，姑且等见了那使者再重新开会。时候也不早了，三位大人辛苦，先散了吧。”

于是，他三人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前也没有宽慰我放心之类的句子。

我：“……”真的，若不是大虞王朝现在就剩下我一根正统独苗，而我又还想替我二哥报仇，我他娘一定会找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将那破玉玺随便找个垃圾桶一丢，谁捡到算谁的，然后背上我的私人小金库，潇潇洒洒回去做我的纨绔。

斗鸡走狗，快意一生。

我望着他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千语殿，亦意兴阑珊地跟着出了千语殿。

甫到门口，却忽听得树枝桠断裂的声音。

我顿时一个激灵。朝着声音源头望去，却是空无一物。我疾步走过去，树下树上皆没有人。

莫不是被以前荀慕经常深夜造访给吓出了臆想症？

我摸了把自己额头的冷汗，暗暗呸了荀慕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