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着做了一晚上的梦，我醒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半睁开眼就见四喜一脸焦急地在我床前来回踱步，她这模样跟我在梦里，她等在宫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完美重合。

我一个头脑不清醒，脑抽问：“大将军是不是已经离开上京都了？”

四喜顿时不踱步了，神色从焦急变成了惊愕，再变成了不可思议，须臾，她扑到我面前，以手覆上我额头，惊慌失措道：“陛下，您可别吓奴婢，您不会是高烧烧失忆了吧！还是戏本上的穿越重生？”

我：“……”

我：“……”

我：“……”

这丫的脑子除了戏本还敢不敢装点其他的？！

我自四喜那句“陛下”开始，脑子便清醒了过来，但此刻，我这话已经问出口了，收是收不回来了。

我拉长脸道：“朕是问你，荀狗贼呢？”

四喜拍了拍胸脯，“昨晚您睡着后，荀相就离开了，荀相走前吩咐奴婢，他已经通知了大梁使者今日入宫，请您务必到场。”

我：“……”

看吧，做皇帝是真比做社畜还难。

今儿这过小年举国放假，适合合家团聚外出窜门的好日子，我还得拖着高烧烧的半残的身体去应酬！

我咬牙切齿想：那大梁使者今天最好识时务一点，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他来大虞的目的，不然，老娘就趁着过节，放烟花爆竹之际，吩咐人将冲天炮丢他脚边，送他飞回大梁！

四喜见我一脸不爽，约莫是怕我迁怒于她，望着我良久没敢再开口。

但她实乃跳脱之人，望了我一会儿，还是上前来道：“陛下，您现在起床吗？还有两个时辰那大梁公主就要进宫了。”

我：“哈？两个时辰？”

不是晚宴吗？我这早餐都还没吃，就到晚上了？！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外，不看还好，一看……日头都有些偏斜，渐有西落的意思了！

好家伙，我这一觉睡的可真是够久！

我忙一骨碌爬起来，任由四喜帮我洗漱。

因着昨日一场雪，今日即使艳阳高照，出了寝殿，也还是十分冷。我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袍子，往御书房走。

反正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晚宴，不如批批奏折。

也是我自己作死，这半个月阴阳怪气，害的大臣们不敢在上朝时说事，导致奏折堆积如山，时常得加班。

但许是高烧刚退，我精神不太好，望着那些个奏折，很难看的进去。

我的那班狗腿子大臣，不知是无聊还是想图表现，每每写奏折，即使一件小事，也要写的山路十八弯，跌宕起伏的跟四喜看的话本一样。

这就导致他们的奏折十分冗长，我看了几本就头脑发胀，只想戳瞎自己的眼。

我总结了一下那几本奏折。

一是问我，年关将近了，什么时候放年假？

二是问我，年终奖今年怎么发放？

我：“呵呵！”

朕在过小年你们都休假的日子，还在加班，你们想提前放假去浪，没门儿，窗户都给你们封死！

全员给我上班上到过年当晚！

年终奖，有本事找梁舒去要，要到算你们赢！

便是在我这头脑发胀的腹诽我那班狗腿子大臣们中，晚宴时间来临。

因着是晚宴，这天着实又有些冷，今日的宴席设在长戟殿内。

我甫踏进长戟殿，就笑了，四喜真是气死荀慕的一把好手，今日的长戟殿照搬了上次御花园的格局，连那盒大红大紫的胭脂都没落下。

我瞧了眼一脸便秘色的荀慕，暗暗给四喜点了个赞。

荀慕坐在我右手边的位置，依次排开后面是梁舒李鹤齐敏。

我觉得他们仨也是命苦，因为跟我站了同一阵营，这就导致我加班加点的时候，他们就得跟着我加班加点。这么一想，我颇有些同情他们的同时心里平衡了一些。

左边是琴雁公主，依次排开后面是我大虞几个青年才俊。

值得一提的是，那几个青年才俊，全是荀慕的人。我估摸是荀慕故意将他们放在琴雁公主身边的，大约是想就近观察琴雁身后那几个仆从，尤其是宴迹。

我以前老嫌弃我父皇他们那班中老年人搞聚会，就是大型马屁现场，吃饭还得搞个主办方讲话这种无聊的仪式。

今日风水轮流转，名义上的主办方换成了我，我竟也不得不学着我父皇他们那套，吃饭前先讲个开场白。

我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虚伪至极地问候琴雁公主近来在上京都住的可还习惯。

琴雁公主我这段时间都交给齐敏了，许是被齐敏那老古董带的有些古板了，竟跟我打起了官腔。

先是将我夸了一番，后又对我的照顾表示感谢，最后一副“我只是个来蹭饭的”的模样坐在那里扮蘑菇。

竟完全没有了初来就敢踩雷的憨直，估摸是齐敏将我与荀慕现在这水火不容的关系跟她解释过一遍了。

我表示有些可惜，我原本还想着今日的晚宴，她也能点把火燃荀慕一把的。

我将目光定在她身后宴迹身上。

上次我以为那宴迹只是个干苦力的，倒没怎么认真观察过他。

现如今一看，他倒是真如荀慕所言，像个厉害人物。国字脸，大浓眉，虽恭恭敬敬站在琴雁公主身后，但神色不卑不亢，颇有当年荀慕忽悠我父皇之气势。

他见我观察他，微微低了头，竟没有跟上次一样失礼地直勾勾望我。想来也是这段时间，将我大虞王朝现下的局势摸了个一清二楚。

按照我大虞的习俗，既然是宴会，免不了要小酌几杯。

我问候完琴雁公主，率先举起了杯客套道：“今日是小年，就当家宴，大家都不必拘着，敞开了喝。”

说着，一饮而尽。

然，一杯酒水下肚，我蹙了眉，我的杯子里根本不是酒，乃是水，还特么是温水！温度再高点都能冒烟了。

我顿时气结，是我大虞买不起酒了！

我转头看四喜，一脸质问。

四喜眨巴眨巴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小声道：“陛下，荀相说您高烧才退，今晚不能喝酒，让奴婢换成温水的。”

我：“……”

他这时候扮什么好人。知道我高烧才退，身体抱恙，就不要搞这劳什子宴会啊！搞宴会不给我喝酒，是几个意思？！

看不起我的酒量？！

我转头看荀慕，荀慕正将一杯酒一口闷了。闷完见我一脸质问地瞧着他，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回应我这质问的意思。

我顿时更气了。

正要寻个机会给荀慕找麻烦，琴雁公主一杯酒下肚后，开始回应我的客套话。

只见她从宴迹手里接过一物什，站起来道：“陛下，琴雁前几日有幸去了贵国的菩提寺，想着陛下对琴雁照拂有加，便在菩提寺为陛下祈福，并求了一护身符。”说着移步到我身前，举着她手里的物什又道：“还望陛下不嫌弃。”

啧啧啧，这官腔打得，可真是漂亮。

我看了眼她手里的物什。

乃是一巴掌大的小盒子，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张黄色纸符，上面就简单地写着护身符三个字，一看就知道乃是菩提寺出产。

我之所以说一看就知道，是因为这菩提寺跟其他寺不一样。

其他寺庙为了养家糊口赚香火钱，护身符一般都是佩戴之物，因为这样卖价高一些。哪怕真是一张纸符，也必定逼格极高，上面的经文写的除了动笔之人，鬼都看不懂。

而这菩提寺从不搞营销装逼这类花里胡哨的骚操作，因为它不需要赚香火钱养家糊口，它乃是我父皇为我母妃专门修建的，地址就在城东郊区。因着是皇家出产，排面贼大，里面的僧人全都是我父皇养着的，完全不需要为了生计而发愁。

是以，里面的僧人调子比去上香的百姓高多了。

他们家的护身符，不论谁去求，都是一张纸符，一文钱不收。

上京都这些个老百姓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的真理，隔三岔五就要去菩提寺求上一张贴门辟邪。

我倒是没想到这琴雁公主也有这喜好。

但她官腔打的这么漂亮，我若不收，也不大好。毕竟人送我金银财宝的时候，我收的可爽快了。

我吩咐四喜接过了那护身符，思忖着要不学学我的百姓们，也将它贴在门上，看不看能不能辟一辟荀慕这邪神！

这么想着，我又多看了眼荀慕。

结果，我眼贱，看荀慕的时候余光扫到了梁舒，我顿时心头一紧。只见梁舒一脸嫌弃，脸上就差明晃晃刻上“你是没钱买礼物吗”几个大字。

我忙收回目光，对琴雁公主道：“公主有心了。”

生怕梁舒一个没忍住，抢先把嫌弃的话说出口，那场面想想我都替琴雁公主尴尬。

我说完，觉得说了这客套话还不够，干脆从四喜手里拿过了那小盒子，假意要瞧上一眼盒子里的护身符。

然，我手刚摸到那护身符，就觉察不对劲，护身符下面放了东西。

我顿时心下一惊，抬眸去看琴雁，就见琴雁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朝我眨眨眼后又施施然朝我行礼坐了回去。

我：“……”

不是，你这举动是对我放电？！

还当着荀慕的面跟我私下搞小动作是几个意思？

我这个人吧，急性子还手贱。

是以，我明明看懂了琴雁坐下去前对我眨眼的意思是叫我等宴席结束后，再掀开那护身符看下面藏着的其他东西。

但我还是一个没忍住，她屁股都还没有落到座位上，我将盒子朝着我掀了掀那张护身符，然后我就暗暗倒抽了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