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然而自墨家第五代钜子腹（黄亨）之后，此圈便不知所踪，后人也就不知其用法了，仅有图样流传后世。风卧云也是早年日夜看寒铁乾坤圈图样，才认出此物。

至五胡十六国时，墨家子弟仅余三支，也因理念不合，不通消息已百余年，风卧云这一支，共分五脉，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为别，且一脉仅剩一人。

因七百年不见钜子，各自世家相传，这五人也罕有来往。

但墨家精要他们还坚守着。

风卧云是木字脉，久居在齐郡贝丘县海外这座盐蒿上，他早就听说具有坤极之体的蚌娘已经秘密来到贝丘躲避，因墨家任侠之精神，他想暗中帮助蚌娘，因为坤极之体关乎汉人国祚血脉，真要被石虎所掳，汉家气脉由此断绝。

这日，风卧云正在蚬市上寻找蚌娘，他得到的消息是，蚌娘已经化妆成胡商之妻。

结果遇到游击校尉米震，围了蚬市所有人，风卧云自有走脱的办法。

他在暗中潜伏，发现米震除了终极目标蚌娘之外，还掠走二百少女，后来又见滩涂上众人将蚌娘献出，便要伺机救蚌娘和这些少女。起初，他并不知道蚌娘是哪一个，在一个墨士眼中，人人平等，并不因为蚌娘时坤极之体而另有措施。

又因墨家讲究兼爱止杀，他不想杀人，就连夜在胡兵营门处设了一道神蛛缠足阵。

也就是那个石堆，其实石堆中只有一个药缶和一个机关，内有神蛛药、骇心药、清药三味，上插一面神蛛旗，关键机理就在这三味药上，神蛛药挥散极快，直径百步都是药力范围，一旦人走进药力范围，便会出现幻觉，顿觉远处全是雾霭，总辨不清方向，绕来绕去，还是绕回石堆。

风卧云见神蛛药迷住全营盘的人，便在远处触发石堆中机关，施放骇心药，这骇心药亦能致幻，诱发出每个人内心中最恐怖的幻景。

众人所见石堆上景象千差万别。

萧童所见是厉鬼吃烛，因为他早先看过这类川剧，认为极其恐怖。胡兵所见，可能是自己祖先惨遭地狱之刑。而大多数少女可能见猥琐裸男，作些下流动作。

风卧云见众人阵脚全乱，于远处再次触发石堆中机关，向二百名少女喷射无色无味之清药，这清药可解神蛛药和骇心药，且内中掺杂狼烟，可以聚而不散，横射百步。药风一过，少女们便清醒了，认清道路，向没人的西面逃去。

此外风卧云还有个小小的酿雾炉，能够制造雾霭，但仅限于简单的制造，很多隐门中人都会此法，但最专业的还是酿雾门。

如此一来，不伤一人，将一百多少女全部救走，这就是墨家侠义精要所在。

风卧云见正南还有个高挑女子，且因清药已经用完，便亲自过来解救，不想一见面就看到了萧童手上的寒铁乾坤圈。

当年风卧云抱着寒铁乾坤圈的图样日夜揣摩，立志要找到寒铁乾坤圈，重启墨家失落的玉碗城，使墨家一番振作。可惜历经数年寻觅未果，慢慢的心下就慢了。

不想这日亲眼撞见，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所以激动万分，涕泪横流，故而过分专注寒铁乾坤圈，没大注意萧童。

一时间不能自已，撩袍就拜，在风卧云的概念里，见到寒铁乾坤圈，就等于见到了钜子，因此语无伦次的失口说出：七百年未见，钜子别来无恙。

后来才有了与萧童的对话，行家看门道，与萧童三言两语之后，风卧云就洞察出来，萧童并不是墨家之人，因此言辞闪烁，不知如何对待萧童。

按照墨家门训，见了寒铁乾坤圈就要认钜子，这个违拗不得，但寒铁乾坤圈失落七百年，被一外道人所得，门训上没说该怎么处理。

墨家是讲兼爱的，不可能将萧童抓起来，一番严刑逼问。

所以风卧云激动之余，有些尴尬，只得先救人，再慢慢交流。

路上萧童询问轩辕自走车机理，按照门训，这类机关不可让外人知晓，倒不是墨家门训草窃，隐宝自高，而是那十三条自走筋，常人根本办不来，说出去后，让世间徒增奇货，引民相争，弄不好会惹得一地血腥，因为人性中隐隐都有些恨人有笑人无的底子。

自走筋是木字一脉世传的绝学，天下活物中，筋骨之强，未有强过鹰隼者，有江湖野客偶然捕获鹰隼之类，拔毛烹煮后，说是那肉根本煮不烂，全是肉筋，无法下齿。

鹰隼之类，年寿上限为七十，过七十年若不死，必以头撞石，脱胎换骨，浴火重生，凡有此经历之隼，谓之不死鸟。

因不死鸟，有违天道，故而当杀。制作自走筋，就是用不死鸟翅下之筋，以最快的速度将其筋活取，取出后迅速放入视肉之中，也就是传说中的太岁，又叫土肉。

将视肉放置在虎血中，吊存井底，三个月之后，那猎隼筋可长到一尺来长，这时筋内五脏俱全，然而还不能见风，见风即死。

再用刚出生的小牛犊，割开后腿，将肉筋从视肉中抽出，迅速植入牛腿中，务要让血管包裹肉筋，过程不能见风不能见光，然后缝合。

三年后，此牛必是消瘦异常，如果肥壮，说明肉筋已死，待到三年期满，肉筋食尽牛腿肉破皮而出，就是自走筋了，一头有口，一头有肛，喂食牛肉便能久活，伸缩之间，牵动机关。这就是轩辕自走车，此法出自墨家，为纪念造车之轩辕，故叫轩辕自走车。

风卧云在车中安装有药缶，行驶起来，车未到，药力先发，迷住路人，让人产生劣马轺车的幻觉。

同样停下之后，药力不散，人视之而不见，所以不怕被偷。

……

风卧云讲的口干舌燥，完全是冲着寒铁乾坤圈的面子，萧童听得全神贯注，他没想到，古代的墨家竟如此厉害，可以说墨家曾有一套独特的科技体系。

举个例子，就像是丝绸，如果这个世界上没人发现养蚕缫丝，从来不曾有过丝绸。后来也发展到了信息时代，忽然有个人提出，利用一种虫子所结的茧，抽出丝来，然后纺成布，那么人们一定会认为这是黑科技。墨家的一切对萧童来说，都类似于这种黑科技。

之前见过那三个诡异人，也有和墨家差不多的手法，只是不如古墨家精妙罢了。如今墨家比不了七百年前有玉碗城时的墨家，已泯然众门矣。

萧童听说墨家曾有过玉碗城，联想起两天来所做的梦，梦中曾有个声音对自己说，找到玉碗城……

难道这个所谓的寒铁乾坤圈能心灵感应？实在是太神奇了，便好奇的问风卧云道：风老伯，你所说的玉碗城，现在在哪？

风卧云摇摇头道：年岁久远，现在不知其所在。

萧童更觉奇怪：不对呀，你们既然是代代相传的，这座城烧了它有灰，剁了它有渣，怎么就不知其所在了呢？试想一下，一座奇特的玉碗城，肯定是地标性建筑物，就算是故老相传，也该知道个大体位置呀？

风卧云苦苦一笑：萧老弟有所不知，玉碗城浮于东海，于东海中三十六年游走一周，自末代钜子腹（黄亨）之后，再也无人见过玉碗城。

萧童梦中见到的玉碗城在一座海岛附近，便道：浮于东海？也许已经在某个小岛旁边搁浅了。

风卧云一声叹息，未致是否。眼睛一会看看萧童手腕上的乾坤圈，一会看看萧童的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钜子信物是找到了，可眼前这个人，实在够不上钜子资格，心里一番小矛盾之后，他觉得能见到乾坤圈也不容易，就算萧童没资格当钜子，也算对墨家建了不世奇功，理应知道点墨家的情况，最起码可以培养萧童做个墨士。

想到此处，风卧云又打开了话匣子。

玉碗城是在墨翟时代建造的，那时候天下墨士众多，墨家不论在物力还是人力上，都相当厉害，然而玉碗城主体却是凭墨翟和禽滑釐二人之力。

早在周时，有术士名作羊毈，训巨龟一头，自割腕血，拌石晶、云母喂巨龟，以致能与其血脉相感，举止相随，数年训成，羊毈便坐巨龟入东海寻海市所在，见巨龟寻洋道而走，即沿着东海暗流前进，蹼不划水，犹能日行数百里，遂绘东海暗波图，以传后世。

此图后被墨翟所得。

墨翟见当时墨儒相争已到剑拔弩张的地步，犬儒迎合帝王，预感到日后必有强秦之乱，观东海暗波图，忽发奇想，何不在海中建城一座，让墨家子弟能隐匿海中，保存实力，准备与儒家做千年之战。

墨翟为烧制玉碗城，可谓猎尽天下奇材。

东海有座鱼骨礁，在战国时，有大鱼出水见彗星而死，鱼尾插海壤，鱼头出海面。血气引来抢食死肉之鱼，其数不知亿万。

凡水族争食，必在水中绕圈而游，这是物类感克之理。大鱼之侧，竟被亿万抢食游鱼推水，形成巨大漩涡，吞没船只无数。

东海蚬户留下传说，说战国时东海有游鱼搅海之乱，即此事。

大鱼肉被食尽后百余年，斗转星移，鱼骨变礁石，珊瑚包藏了骸骨，但其骸骨灵气不泄，能感孕一种月光鲂，此鲂孕在枯骨之中，三年破骨而出。

月光魴身长三尺余，此鱼每年中秋换鳞，鳞片落入海壤即化为沙土，若在换鳞时，将鳞片及时捞出，这鳞片水火不侵，世间至宝，用以作瓦，即便洪水淹宅，屋内不湿。

墨翟便制作五彩石鱼，内中燃有鲸脂灯，能于水中潜行万里，长三丈三，魴鳞落在石鱼上，便能黏住。此鱼入海围鱼骨礁绕行三年，获魴鳞一万一千斤，魴鳞堆积致使出海时已身长九丈余。

又于济水山阴圈地四十亩，养蚯蚓六万万，每日以白石化水浇地，蚯蚓便纷纷吐泥珠儿，用扫帚收集起来，叫作蚓腹泥。

三年得蚓腹泥三万斤，墨翟用魴鳞加蚓腹泥掺上石英粉，制成玉碗胚泥，在东海之滨以陷地机挖石作模，引地火烧成玉碗，浮于东海中，顺东海暗波而走，凡三十六年转一圈。

此碗径长一里三百步，碗壁薄如牛皮，硬过精钢，水火不侵，后经四代钜子建造，竟将玉碗城建成了一座机关城。后因墨家凋零，未能及时观测天星排曜，东海暗波改道也未能及时觉察，致使玉碗城不知所踪。

风卧云说到这里，看着一脸惊讶的萧童，郑重的说：即使现在找到玉碗城，也进不去，除非用你手上的寒铁乾坤圈作钥匙，若不然定会死于非命，玉碗城中机关，虽几百年未动，但依然好用。

萧童问道：找到这座城有什么大用处吗？

风卧云捋着自己白髯说：现今墨家仅存三支，合我们三支对墨家的了解，不抵玉碗城所存墨家典籍十分之一，若要振兴墨家，必要寻到玉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