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尸神爷

那黑影有着腥臭的身体和血红色的眼睛。当黑影走出松阴，冲父亲咆哮时，他的内心立刻被震颤到绝望。

借助月光，父亲看清在背后尾随着他的东西，竟然是一只黑熊！

黑熊乃是“东北十煞”里数第三的野兽，可若光论皮糙肉厚，性情残暴，就连东北虎、远东豹也不如他。如今正面相逢，我父亲虽有匕首，但是却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绝望与震撼中，父亲和所有猛然遇见黑熊的人一样没了底气和章法。

在黑熊抖擞着黑亮的皮毛，冲他扑咬过来的时候，他只是木然的挥手抱头，几近等死。

可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件离奇以至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千钧一发之间，我父亲耳边突然听见一声惨烈的嚎叫，而后那只原本扑向他身体的巨大黑熊于半空中改变了冲击的路线，撞击向了他身侧的一颗松树，那撞击力量之猛，立刻将那比大腿还粗的树干从中折断。

在之后，我父亲惊讶的看见那黑熊七窍流血，已然气绝。而就在黑熊油亮乌黑的毛皮上，有一个开口巨大的深孔，正流淌出深红色的血液。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给撕扯开的。

父亲望着黑熊的尸体，特别是那撕裂的伤口，傻了眼睛。他意识到这黑熊在刚才那一瞬间定然受到了什么力量极大的东西的攻击。

可就算是东北虎，也不可能在一招之间把这大兽开膛破肚哇！

黑熊的瞬死已然惊的父亲呆若木鸡。而就在这个时候，异变又起。

毫无征兆间，一团肉块突然从天而降砸在父亲的脚边，鲜血淋漓好不渗人。父亲看了半响方才认出这东西竟然是黑熊的心脏！

“喏。拿去吧。这样你也省下了另一味药材钱。”此时，一个半人不鬼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

随着这冰冷的，仿佛如土里刨挖出来的话音，父亲急忙抬头，旋即在那颗被黑熊撞断的松树顶端，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岣嵝的老人，他没有穿任何衣服。皮肤白的仿佛大理石的雕刻，在月光下泛着发青的光泽。老人的右手上满是鲜血，眼神中透着黑色的气息。

望着那老人满手的血迹，父亲立刻明白是对方出手帮他解决了那只野兽。

但，一个一丝不挂的老者仅凭赤手空拳便在黑熊肚子上撕出个血口，还摘了熊心。这样的事情完全超乎了人的常识。

惊愕中，父亲想起了那口埋在人参下的棺材。也因为那联想，父亲问那老头道：“你是人是鬼？”

“我是神！”老人自负的吐出了冷冰冰的字，而后伸手指指他抛在我父亲面前的那块肉，又道，“拿去吧。你的火参汤不正缺一味熊心吗？有了他，你就有孩子了。”

自称为神的“存在”每一个字都将我父亲的心灵震撼。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老家伙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完全知道他来此的目的和所需。

面对这样的“存在”，我父亲自知没有反抗的能力，便在激烈的思考后颤巍巍的伸出手，拿起熊心，木然接受这桩奇遇。

然而，当父亲提起那颗血淋淋的熊心后，那“存在”却又歪着头问他道：“你该怎么感谢我？”

父亲听了那东西的话，又木然摇了摇头。

“不知道？那我选一样你有的东西做交换。”说话间，那老人伸出手，如起卜般掐指一算，又告诉我父亲，“明年的七月十五，你们夫妻会得一个男孩。十六年之后的七月十五，我来把他带走。作为我救你于熊口的答谢。”

父亲听了那“存在”的话，整个人极为震惊。他想开口否定这谢礼，但是却因为恐惧，根本张不开牙花子。

“就这样定了。十六年之后，我再来找你。”望着恐惧至极的父亲，那“存在”却得意的笑了。

在之后，那岣嵝身体的老人突然如冬日的冰溜子一般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咯吧吧”的碎裂声音。

随着那声音，我父亲浑身抖了三抖，又于松高月影中站立了不知多久后，才有勇气走到那老人身边，摸了摸他的呼吸。

这个时候，我父亲惊讶的发现，这家伙骨肉碎裂，冰凉如僵，俨然已经咽气。也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碰见尸神爷了！

“尸神爷？”听完赵铁隆的话，我咋舌，“那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个传说。具体的没人知道。”赵铁隆犹豫了一下后，告诉我道，“那是长白山里有一种奇怪的超自然现象。”

有时候，埋在山里的死尸会突然走出墓穴来办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两天后又会遗弃在坟茔附近或者荒山郊区。

那些尸体与民间传说的诈尸类似却又不同。他们有远超活人的思维与能力，而且往往自称为神仙之类。

这样的尸体，俨然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附身”了。

至于驱使这些尸体的力量是什么，民间众说纷纭。但无外乎黄皮子、白耗子、黑瞎子之类的精怪玩意。也有人试图用科学的方法解释，但也只是初步研究。

因为解释实在太多，人们记不住，就渐渐把那种现象笼统的称其为“尸神爷”。

被尸神爷拉起来的尸体，干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取舍夺”。既毫无征兆的救某人一命，而后又跟被救的人要一样重要的东西进行“换命”。

如果被救的人不给，那么他就要做好被尸神爷报复的思想准备。

“就像我家的遭遇。”听了赵铁隆的话，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后又问，“我父亲让我吃死人饭。是为了避免我被尸神爷带走？”

“对。”赵铁隆点头，又告诉我说，“那晚的事情像极了一场梦。你爹一度认为那不是真的。直到第二年你母亲怀孕，预产单上清楚的写着农历七月十五，他才不得不信。”

望着产检的报告，父亲慌了。为了不让尸神爷抢走自己的骨肉，他便运用火郎中的本事，想做“躲魂”，效法《封神榜》里画地为牢的武吉，以诈死术来蒙蔽尸神爷的索取。

因为按照民间的传说，这尸神爷与父亲之间的交易其实是一种契约。而在东北的传说里，各路山精野怪最为重视契约的力量。

所以在理论上，只要能够破坏这种契约，那么我父亲便能够挽回我的命。

说道这里，赵铁隆又告诉我道：“你记着，躲魂的核心就是从小便把一个活人当死人养。最大限度的隐藏你作为一个活人所应该有的气息，打乱你的生辰八字。”

而为了完成这些，父亲在母亲壬辰时给他吃了可以延迟分娩的“芍药红豆饭”，硬生生把我七月十五的生日给推到了九月十五。而后在我能吃饭后，他又每天给我吃加了香灰的“死人饭”，以期望能够掩盖我活着的气息。让我在山精野怪面前实现“遁形”。

说到这里，赵铁隆一声叹息：“即便如此，师哥在你生日前那一阵依旧怕自己瞒不过尸神爷，才又给我去了邮件，安排了以防万一的后备计划。我所和你说的那些，都是他邮件里的内容。”

说话间，赵铁隆丢给我一个向日葵的日记本，上边清楚的写着我父亲的名字以及1979年的日期。

“你为什么那么晚才来。”我望着那日记本，我不太理智的问质他，“如果你早点来。我父母或许不会死。”

“你太抬举我了。”

赵铁隆一声苦涩，摇着头又道：“光找到你我就用了三天。之后我确实遇见了尸神爷。但如果不是我有娇娇，还恰巧知道咱们县城附近有怨火能隐人气，早和你父母一样‘被自杀’了。”

我又问道：“尸神爷是怎么让我父母自杀的？”

赵铁隆摇了摇头：“说不清，更不敢说。”

“我想报仇！”愤怒中，我冲赵铁隆喊，“有什么办法干掉尸神爷吗？”

“不知道。”赵铁隆冲我摇头，但随后又补充，“不过只要活着，便总有机会找到办法的。”

听完赵铁隆的话，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道：“谢谢赵叔收留。”

“‘谢’字可担不起。因为我根本就没能救了你的命。”赵叔说话间拿眼瞪着我的胸口示意，“把衣服解开，自己瞅瞅。”